推開羅斯裁縫鋪的大門,猶太老裁縫羅斯沉浸在英國進口呢絨料堆里。
風鈴的聲響,沒能驚動全神貫注的手藝人。
“咳咳!”雨果輕咳一聲。
羅斯老裁縫聽見有客人到來,微笑的轉過身,看清來人后,驚的剪刀都掉在地上。
“天??!你居然還活著。”
驚呼聲是那么的刺耳,雨果伸出小拇指,掏掏耳朵,不滿的質問道:“怎么,你希望我跳進哈德遜河!”
羅斯老裁縫知曉言語過分,尷尬的饒頭,陪著笑說:“你今天買什么?!?
“打理一下?!庇旯种敢律?。
僅僅一晚上,哪怕愛德華不是乞丐,“名貴”的西裝,筆挺的襯衫,精致的羊毛內襯,都沾染上斑斑點點。
一眼瞧去,價值流失了一半。
羅斯老裁縫推了推眼鏡,反復打量,隨后心痛的喊道:“上帝??!我的作品?!?
雨果:“別喊上帝了,他老人家很忙,趕緊說說,清洗費用多少錢?!?
“對了,提醒一句,我現在沒錢了?!?
一聽沒錢,羅斯老裁縫強硬的說道:“那你還是跳進哈德遜河吧。”
“你...”這次輪到雨果語塞。
他聳聳肩,沒曾想到,一句沒錢,就讓對方出現應急反應。
“三美元。”羅斯老裁縫伸出三根手指,一臉真誠的微笑。
“三美元,夠你去碼頭的隔壁找十次樂子?!庇旯砂桶驼f道。
“那你把衣服送過去,讓她們洗。”羅斯老裁縫跳起腳喊道。
......
最后經過討價還價,雨果爭辯不過,還是以三美元成交。
可當他不小心打翻粗布袋子,冰鎬掉落在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羅斯老裁縫大方的表示,出于照顧老顧客的情緒,可以贈送一個皮革袋子,避免道路上的污水,打濕清理好的衣物。
雖然不是名貴皮革,但雨果覺得不算虧。
三美元物超所值。
等到從羅斯裁縫鋪出來,雨果掏出銀制懷表,時針壓在羅馬數字IV,分針筆直射向穹頂。
咬咬牙,為了接下來的計劃,他從本就不多的資金中,抽取0.5美分,乘坐出租馬車,來到市政廳公園北側,紐約高等法院的位置。
做為政府聚集地,哪怕在寒冷的冬季,地面都被打掃的一塵不染,行走之間,泥濘不會飛濺,沾到上層社會身上,弄臟名貴的皮鞋,精致面料的衣物。
雨果來到法院對面的公園,找了個長凳坐下。
19世紀,能讓人找回閱讀紙質書籍的習慣,翻看《紐約論壇報》,時不時觀察對面的情況。
頭版頭條在報道美墨戰爭,上面用大量篇幅,詳細報道美軍的英勇事跡,指出墨西哥政府的失敗只是時間問題,勇敢的美國軍隊無所畏懼,一定會取得最后的勝利。
“記者預見性不錯嘛?!庇旯⑿Φ恼f道,翻開下一頁。
這一篇就不怎么友好了。
講述從1845年開始的愛爾蘭大饑荒,導致無數移民涌入美國,讓熱愛和平的美國人,隨時處于暴力威脅中,政府應該盡快拿出對策,教育愛爾蘭移民遵守法律,同時阻止移民無限制進入。
雨果聳聳肩,表示這僅僅是開始,美國人還要持續忍受愛爾蘭移民的涌入。
當他準備再次翻動報紙,進一步了解紐約人民的想法,熟悉的身影出現了。
潔白大理石鋪裝臺階上,麥考林法官已到下班時間,脫下了寬大的法官袍,穿上筆挺的羊絨大衣,低頭看了一眼金色懷表,對身旁的同事微笑,邁著自信的步伐,走下臺階。
來到街上,揮出有力的手,一輛車廂有克羅克家族徽章的馬車緩緩駛入。
雨果噌的一下就從長椅上站起,攔下一輛出租馬車。
“先生,去哪里?!瘪R車車夫問道。
“跟上前面那輛?!庇旯钢繕耍舐曊f道。
馬車車夫看了一眼,警惕的說道:“先生,跟蹤法官可是犯罪,我只想掙點錢,為孩子買點面包?!?
雨果掏出兩美金,迅速遞給車夫:“我是他的朋友,只是產生了一些誤會?!?
為了加深車夫的信任,拍拍皮革包:“你看,這是我給他準備的禮物。”
車夫砸吧嘴,笑著說:“原來是到法官家里做客啊,先生不早說?!?
“對,給他個驚喜。”雨果連聲催促。
“坐穩了!”
如果不是馬車的速度限制,雨果認為,兩輛車一前一后,在大街上追逐,肯定能成為電影的素材。
可惜了,擁堵的道路,8英里的車速限制,阻礙了車夫的發揮。
當行進到遍布銀行和金融機構的珍珠街,速度慢了下來。
“怎么回事?”
“先生,做為守法公民,我們不能離的太近?!?
顯然,車夫并沒有相信雨果的話,但強大的心理素質,令他臉不紅,心不跳。
雨果微微側身,挑開馬車窗簾,鎮定的說道:“你做的很對,誤會沒消除之前,哪怕是最好的朋友,都需要保持一定的距離?!?
馬車車窗外,一名銀行職員,提著皮包,站在街道上,四處張望。
當看到克羅克家族徽章的馬車從身邊經過時,走上前去,敲了敲車門。
當車門打開,恭敬的遞出皮包。
馬車里面,一雙手,毫不客氣的接過。
雨果全程目睹了經過,贊賞的說道:“受人尊敬的法官,為銀行家提供法律咨詢,收取一點微薄的報酬。”
“先生,你說的很對,真希望我的孩子,以后能成為法官、律師?!避嚪蚋胶偷?。
“醫生也不錯?!庇旯谛闹醒a充一句。
隨后,車子經過公園路,百老匯大道,聯合廣場,最后達到格拉梅西公園,停在一獨棟房屋前。
雨果趕緊跳下馬車,大聲的打著招呼。
“麥考林法官,你好??!”
這一聲喊出來,雨果瞧見,麥考林轉過身,看清楚來人,面色刷的一下,變得蒼白如紙,蹭蹭蹭的朝后退了幾步,筆挺的身軀微微彎曲,止不住的顫抖,嘴唇抖索,自言自語的說著什么。
“?。≡瓉碚娴氖欠ü俚呐笥?,見面竟然如此激動?!?
車夫自言自語的話語,飄蕩在空中。
“嗨!法官大人,能再次見到我,看把你激動的?!庇旯蟛阶呱先?,重重拍其肩膀。
這一下,差點讓對方再次跪在地下。
麥考林如夢初醒,罵罵咧咧的喊道:“滾開,你這個粗鄙的采冰人,滾開這個社區。”
雨果毫不在意對方的呵罵,笑嘻嘻的說道:“法官大人,按照法律,人人生而平等,我有權利行走在每一塊美國的土地,今天見到你,不過是想打招呼。”
隨后,他湊近麥考林法官的耳朵,用低沉的嗓音,陰惻惻說道:“你找的那個白癡,被我一槍,嘣!送去見了上帝,下次派個聰明點的來?!?
刻意壓低的聲音好似從冰川裂隙深處滲出,呼出的白氣,在凌冽的寒風中,仿佛變成了一條毒蛇。
以至于讓麥考林再次失去理智,抓住雨果的西裝,狠狠的搖晃起來。
伴隨著西服的撕裂聲,麥考林憤怒的低吼道:“下次,下次就是你的死期?!?
“沒有下次了,麥考林法官?!庇旯肿煲恍?。
麥考林本質是一個狐假虎威的人,當真正面對危險的時候,做出了符合他身份的反應。
只見他瞳孔緊縮,高聲叫喊道:“警員!警員!這里有入侵者!”
不愧是格拉梅西公園,著名的富人區,麥考林話音剛落下,就有一名鼻梁高挺,眼神深邃,身材高大的警員出現在兩人面前。
“先生,請你離開,這是私人住宅,不歡迎外人?!本瘑T摸著腰間,非常職業化的說道。
雨果聳聳肩,心頭很清楚,每個人的身份不一樣,居住的地方也不一樣,哪怕這身衣服并不便宜,可相對于這個社區,顯得有些廉價。
就算說爛嘴,警員也不會相信他居住在這里,哪怕換個理由,到這里來租房,都不可能,因為他的穿著,復旦不了這里的房屋。
至于欺騙,他沒想過,能在這里當警員,毒辣的眼光堪比銀行職員。
雨果展露出陽光般的微笑,真誠而贊美的說道:“警員先生,你誤會了,我是采冰人協會的會長,我們感恩于麥考林法官通過的《河道安全法案》,特意贈送一把冰鎬?!?
富人區的警員,本質上為富人服務,保證富人的安全,對于任何外來者都心懷警惕,盡職盡責。
并不會因為治安良好,沒有見不得光的職業,缺少一些額外收入,就會摸魚式上班。
富豪們以法律的名義,給社區捐款,其中的一部分,會成為警員們的額外收入。
安全,事少,無風險,說是警員,其實更像是私人保鏢。
所以,雨果大方的把皮革袋子遞過去。
警員接過來,看了一眼,點點頭,示意沒問題。
“采冰人沒有協會,警員,抓住他,以意圖襲擊法官的名義。”
麥考林才不管那么多,只要有機會,一定要把雨果朝死里整。
眼看手銬的寒光閃過,雨果早就想好對策,扯著嗓子,用盡全身力氣喊起來。
“天啊,麥考林法官,你是瞧不起我們工人階級嗎,為何不接受我們的禮物,你這是蔑視勞動者,蔑視美國憲法?!?
警員一聽,那還得了,閃電般丟掉手銬,死死捂住雨果的嘴,低聲說道:“差不多就得了,你我都很清楚社會運行的規矩?!?
“警員,是抓住他,是抓捕他。”麥考林繼續高聲呵斥道。
警員強行忍住,沒有流露出看白癡的眼神,耐心的說道:“抓捕他,我們兩個都會社會性死亡。”
麥考林這才回過神來,寒冷的冬天,嚇出了一身冷汗。
雨果眼神示意不會再叫喊,輕輕推開警員的手:“法官大人,你不接受工人們的禮物嗎?”
有些道理是相通的,比如,很多人打心眼里瞧不起黑人,瞧不起難民,可表面上,他們為了黑人和難民搖旗吶喊,東奔西跑,盡一切可能提供福利。
甚至愿意免費讓其住進家里,但當你真的找來,他們會用各種各樣的理由,表達面臨的困難。
而現今,蔑視勞動者,瞧不起工人階級,足以讓任何人社會性死亡。
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政治正確。
所以警員才放棄抓捕,改為勸阻。
“你不是采冰人,哪有采冰人像你一樣穿著?!丙溈剂植荒蜔┑恼f道。
雨果毫不懼怕,微笑的說道:“采冰人協會會長,我發財了?!?
為了更好的證明言語的真實性,他掏出銀懷表,在空中揮舞幾下,接著說道:“他們以我為榮,所以推舉出會長?!?
麥考林硬邦邦說道:“我不相信?!?
警員也試探性的問道:“采冰人協會的地址在哪里?!?
“當然在哈德遜河碼頭旁邊的三號工棚?!庇旯蛔忠活D的說道。
麥考林一聽,組織好的話語全部堵在喉嚨,氣憤的轉過身,朝家里走去。
“法官大人,我的衣服,剛才被你抓破了,起因雖然是小小的誤會,可回去之后,大家伙知道......”
“夠了!”
麥考林憤怒的叫道,掏出一捆十元美金,在空中畫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準確的找到目標。
“我帶采冰人謝謝你的慷慨?!?
雨果高聲叫喊道。
在離開前,迎著警員警惕而羨慕的目光,他四處打量這些占地幾百平、上千平米的房屋,心中暗道:“富人區就是這一點不好,住的人少,每棟房子離的又遠,一點路人的反饋和震驚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