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咖啡館的玻璃窗上凝結著霧氣，我用指尖無意識描畫著一個小小的心形。水珠順著軌跡滑落，像一道透明的傷口。

“您的藍山。“服務生放下咖啡杯，杯底與托盤相撞發出清脆的“咔嗒“聲。這個聲音讓我突然想起程遠修理相機快門時的樣子——他總說生活是由無數個“決定性瞬間“組成的。

而現在，這個瞬間里他坐在我對面，無名指上的那顆小痣被創可貼遮住了。

“專欄大綱我看過了。“程遠翻開筆記本，鋼筆墨水在紙上暈開一小片藍色陰云，“但第三章節的病情描寫不夠專業。“

他的聲音比上周更沙啞，像砂紙磨過粗糙的樹皮。我注意到他今天穿了高領毛衣，遮住了鎖骨處插著的留置針。

“哪里不專業？“我故意用筆尖戳了戳他手背上的淤青，“是這部分？“

鋼筆“啪“地掉在桌上。程遠的右手突然痙攣成古怪的爪形，咖啡杯被碰翻，褐色的液體在稿紙上洇開，像極了那年他打翻在我素描本上的墨水。

“對不起。“他狼狽地用左手去抓紙巾，毛衣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針孔。

我抓住他的手腕，指腹按在那些針眼上：“這些不是干細胞治療留下的。“

窗外的雨突然變大，雨滴砸在玻璃上的聲音蓋住了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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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遠視角·疼痛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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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諾的睫毛上有雨水。

這個發現讓我分神了半秒，以至于沒來得及藏起藥盒。她動作太快了——五年戀愛養成的默契讓她在我彎腰的瞬間就搶走了從口袋滑落的藥瓶。

“X-3729？“她念出標簽上的編號，聲音像繃緊的琴弦，“上周在便利店買的根本不是退燒藥，對不對？“

我該撒謊的。但當她用那雙杏眼盯著我時，所有的謊言都變成了喉嚨里的硬塊。

“是止痛藥。“我伸手想拿回藥瓶，左手卻突然不聽使喚地顫抖起來，“ALS會導致...神經痛。“

這個詞終于說出口的瞬間，我仿佛看見雪崩從她瞳孔深處呼嘯而來。五年前在圖書館初遇時，她曾把這種眼神用在被虐待的流浪貓報道上——那種混合著心疼與憤怒的，林小諾特有的眼神。

“所以分手是因為...“

“因為我會在三年內失去吞咽功能。“我打斷她，“五年后需要呼吸機維持生命。“

咖啡廳的音響突然切換到《A Thousand Years》，是我們第一次約會時她逼我聽的流行歌。多么庸俗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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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人視角·記憶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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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大學醫務室**

“只是低血糖！“林小諾晃著化驗單，“你干嘛一副給我判死刑的表情？“

程遠盯著她手背上的針眼：“下次別不吃早飯畫畫。“

“知道啦——“她突然湊近，消毒水味混著洗發水的檸檬香撲面而來，“不過看你緊張的樣子...好像挺享受的？“

**2023年·咖啡館**

此刻她的指尖正按在我同樣的血管位置，那里現在布滿針孔和淤青。

“你享受嗎？“她突然問，“看我追著出租車跑，看我半夜翻你的藥盒...“

音樂放到副歌部分，Christina Perri在唱“I have died everyday waiting for you“。我的聲帶像被砂紙摩擦：“比呼吸衰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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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諾視角·觸碰禁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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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扯開了他的高領毛衣。

這個動作太粗暴，紐扣崩飛了兩顆。程遠沒有阻止，只是閉上眼睛，仿佛等待死刑的犯人。

鎖骨下方的皮膚上，埋著個硬幣大小的青色裝置，周圍縫線像蜈蚣的腳。

“神經刺激器。“他的喉結滾動，“防止...手抖得太厲害...不能寫作。“

我突然想起上周校對他專欄時那些越來越短的句子——不是因為文風改變，是因為手指活動范圍縮小。

“疼嗎？“我的指尖懸在裝置上方。

他笑了，那種熟悉的、帶著無奈的笑容：“你每次...都問這個。“

陽光突然穿過云層，照亮他毛衣上粘著的貓毛。那是我們一起養的橘貓阿波羅的毛，分手后他堅持帶走貓，說“過敏源會加重你的哮喘“。

“阿波羅...還好嗎？“

“死了。“他聲音平靜，“上個月...安樂。“

我這才注意到他手機鎖屏換了——從我們的合照變成一張貓爪X光片，骨骼像破碎的樹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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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遠視角·疼痛的隱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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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諾在哭。

不是那種歇斯底里的哭泣，而是安靜的、克制的淚水。它們從她下巴滴落，打濕了攤開的專欄手稿。第137頁上，女主角在雪地里讀信的描寫被暈染成模糊的藍。

“所以這是結局？“她指著那段文字，“你一個人死在瑞士，讓我以為你變心了？“

我試圖去擦她的眼淚，但左手只抬到一半就重重落下，砸在咖啡杯上。陶瓷碎片劃破掌心，血珠滴在稿紙的“永別“二字上。

“程遠，“她突然抓住我痙攣的右手，按在她心口，“你摸。“

掌下的心跳又快又亂，像被困的鳥。大學時我常這樣測她的脈搏——她緊張時心率會飆升到120。

“它還記得...你掌心的溫度。“她的眼淚落在我手背上，滾燙得像熔巖，“你以為...換個名字寫小說...我就會認不出嗎？“

窗外經過的救護車鳴笛聲由遠及近，又漸漸消失。我突然希望它停下來，把我帶走，結束這場太過溫柔的凌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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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極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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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我。“她捧住我的臉，“最后問你一次——“

“愛。“我打斷她，“從圖書館...到呼吸停止。“

這個回答太狡猾了。用她最愛的《星運里的錯》臺詞，堵住所有未盡的追問。但林小諾從來不是按套路出牌的人。

她吻了我。

這個吻帶著藍山咖啡的苦和眼淚的咸，還有某種決絕的甜——她剛才偷吃了我的藥片。

“吐出來！“我掐住她的下巴，“那是...“

“止痛藥。“她狡黠地笑了，舌尖露出半片白色藥丸，“現在...我們一樣了。“

世界在那一刻靜止。十七歲的程遠在圖書館打翻墨水，二十二歲的程遠在雪地里單膝跪地，二十九歲的程遠在雨夜松開她的手——所有時空的我都發出同一聲悲鳴。

“瘋子...“我抵著她的額頭喘息，“那藥...會嗜睡...“

“那就睡吧。“她脫下外套蓋在我顫抖的腿上，“這次換我...背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