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法院高大的廊柱傾瀉而下，在臺階上匯成細流。

林雨婷站在法院門口，懷里緊緊摟著女兒小暖，另一只手攥著剛剛拿到的離婚判決書。紙張被雨水打濕，邊緣微微卷曲，墨跡暈染開來，就像她那被十年婚姻浸透的人生，終于在這一天被沖刷得模糊不清。

“媽媽，我們怎么回家呀？“暖暖的詢問也將林雨婷從回憶拉回了現實。只見暖暖在她懷里不安地動了動，小手揪著她的衣領。

林雨婷這才回過神來。她沒帶傘，出租車也叫不到，手機電量只剩下可憐的3%。她低頭親了親女兒的發頂：“等雨小一點，媽媽就帶你——“

話音未落，一輛黑色奔馳緩緩駛過，車輪碾過積水，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她的褲腳。

顧千洛坐在車后座，百無聊賴地劃著平板電腦。

他剛剛結束一場無聊的董事會——老爺子非要他親自去聽什么季度匯報，結果全程都在暗示他該考慮聯姻了。車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他揉了揉太陽穴，對司機道：“直接回公館吧?！?

車子駛過中央法院時，一抹亮色突然闖入他的視線。

法院臺階上，一個年輕女人正彎腰護著懷里的孩子。她穿著簡單的米色風衣，被雨水打濕的長發貼在蒼白的臉頰上，明明狼狽至極，脊背卻挺得筆直。最讓顧千洛移不開眼的是她的神情——那不是獲釋的喜悅，也不是失敗的沮喪，而是一種近乎悲壯的平靜，仿佛剛剛結束的不是一場官司，而是一場長達十年的戰爭。

“停車。“他突然開口。

司機愣了一下，但還是緩緩將車靠邊。

雨幕中，那個女人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判決書塞進包里，然后脫下風衣裹住孩子，自己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走進雨中。

顧千洛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車窗邊緣。他見過太多美人——精心打扮的名媛，性感妖嬈的明星，但沒有一個人能像這個陌生女人一樣，僅僅一個背影就讓他胸口發緊。

“那是家事法庭？“他突然問。

司機看了眼法院標志：“是的，顧少?！?

顧千洛的目光追隨著那對母女。女人走到公交站臺，把孩子放在長椅上，自己站在外側為她擋雨。即使隔著這么遠的距離，他也能看清她發抖的肩膀和緊咬的下唇。

“查一下，“他聽見自己說，“今天家事法庭所有離婚案件的判決記錄?！?

林雨婷終于等到公交車時，渾身已經濕透了。

暖暖在她懷里睡得香甜，完全不知道媽媽正用體溫為她擋風遮雨。上車后，林雨婷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輕輕拍著女兒的背，目光無意識地落在窗外——

一輛黑色奔馳依然停在法院門口，在雨幕中像一頭蟄伏的野獸。

她不知道那輛車已經在那里停了二十分鐘，更不知道車里有一雙眼睛，正隔著重重雨簾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林雨婷，35歲，婚前在廣告公司做文案策劃，婚后成為全職主婦。“

助理的聲音在車載藍牙中響起，顧千洛望著公交車遠去的方向，指尖輕輕摩挲著一枚古銅錢。

“丈夫李長清，典型媽寶男，母親張鳳娟控制欲極強。林女士起訴離婚九次，最后自學法律，考取了法律從業資格證，在第十次也就是今天的離婚訴訟中才成功，現受聘于正誠律所做律師?！?

顧千洛眉梢微挑：“十次？“

“對方各種手段阻撓，甚至找人誣陷她出軌?！爸眍D了頓，“最絕的是，她每次庭審都自己辯護，最后一次當庭播放了婆婆教唆兒子'拖死她'的錄音?！?

銅錢在顧千洛指間轉了個圈。他想起那個女人站在雨中的樣子——瘦削的肩膀，挺直的脊背，還有護住孩子時那種近乎本能的姿態。

“她女兒呢？“

“李小暖，8歲，有輕微哮喘。林女士爭取到了全額撫養權和房產，但幾乎凈身出戶。“

顧千洛突然笑了。他搖下車窗，任由雨水打濕他的袖口：“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一個被婚姻啃噬得遍體鱗傷的女人，不僅沒被擊垮，反而把傷痕鍛造成了鎧甲。

“顧少，要安排見面嗎？“助理問道，“正誠律所的王主任和我們有合作，可以——“

“不急。“顧千洛收回目光，升起車窗，“先把她經手的案卷調來我看看。“

車子緩緩啟動，雨刷器在玻璃上劃出規律的弧線。顧千洛最后看了一眼公交站臺的方向，那里早已空無一人，只有積水倒映著灰蒙蒙的天空。

但他知道，他一定會再見到她。

當晚，顧氏公館書房。

顧千洛面前攤開著三本案卷——全是林雨婷處理的離婚案件。令他驚訝的是，這個剛入行的律師居然能在每個案子里都找到突破點：

家暴案中，她發現丈夫偷偷轉移財產到海外賬戶；

撫養權糾紛里，她找到幼兒園老師作證父親從未接送過孩子；

最絕的是一個富豪離婚案，她通過對方微博照片里的窗簾倒影，鎖定了他藏匿的情婦住所。

“天才。“顧千洛輕聲道。

他拿起最后一份文件，那是林雨婷自己離婚案的庭審記錄。十次訴訟，一次比一次精彩。從最初的手足無措，到最后的鋒芒畢露，這個女人在絕境中完成了一場驚人的蛻變。

窗外，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顧千洛走到落地窗前，望著云層中若隱若現的月亮，突然想起小時候爺爺教他看相時說過的話：

“有些人天生帶煞，不是因為他們命不好，而是老天要磨礪他們成器?！?

他摸出手機，撥通了助理的電話：“安排我去正誠律所實習?！?

“什么？“助理以為自己聽錯了，“顧少，老爺子那邊——“

“就說我要體驗基層。“顧千洛勾起嘴角，“另外，把林雨婷下周的日程表發我。“

掛斷電話，他望向遠處城市的燈火。某個不起眼的公寓樓里，那個叫林雨婷的女人大概正在哄女兒睡覺，或者在臺燈下研讀案卷。

她不知道，從今天起，有個人會像她守護女兒一樣，默默守護她的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