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后林雨婷發現自己懷孕了。

那天早上，她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看著驗孕棒上清晰的兩道杠，手指微微發抖。她本該感到喜悅，可胸口卻像壓著一塊石頭，沉甸甸的喘不過氣。

林雨婷第一次懷孕，也有些手足無措，便給李長清打去了電話，電話接通后林雨婷直截了當地說：“我懷孕了?！叭缓缶蛼鞌嗔穗娫?。

沒過多久，林雨婷就聽到門口有動靜，她猜想應該是他們回來了。不一會，只見李長清沖進臥室，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一把抱住林雨婷轉了個圈：“我要當爸爸了！“

他的興奮溢于言表，

“真的懷了？“張鳳娟也沖過來，一把抓住林雨婷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微微皺眉，“檢查了嗎？男孩女孩？“

“才一個月，看不出性別?！傲钟赕幂p聲解釋。

張鳳娟松開她，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但很快又堆滿笑容：“沒事，下次檢查就能知道了。從今天開始，你什么都別干，好好養胎！“

她轉身就進了廚房，不一會兒，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傳來，伴隨著她高昂的嗓音：“長清！去超市買只老母雞，再買點紅棗枸杞，我給雨婷燉湯！“

林雨婷站在原地，看著丈夫興沖沖地拿鑰匙出門，婆婆在廚房里忙活，突然覺得這個“喜訊“像一塊石頭，咚的一聲砸進水里，而泛起的漣漪卻不受控制地擴散開來。

張鳳娟的行動力驚人。

第二天，林雨婷下班回家，發現客廳里堆滿了快遞箱——孕婦裝、防輻射服、胎教音樂CD，甚至還有一本《生男生女早知道》。

“這些……“她剛想開口，張鳳娟就打斷了她：“雨婷啊，我跟長清商量了，你那個工作太辛苦，天天對著電腦，輻射大，對胎兒不好，明天就去辭職吧?！?

林雨婷一愣：“什么？“

“媽說得對。“李長清從臥室走出來，手里拿著一疊文件，“我問過醫生了，前三個月最危險，你那個公司又經常加班，萬一出點事怎么辦？“

他把文件遞過來，林雨婷低頭一看，是一份辭職申請，已經打印好了，只差她的簽名。

“我才懷孕一個月，“她抬起頭，聲音有些發顫，“醫生說我身體很好，完全可以繼續工作……“

“現在沒事，等有事就晚了！“張鳳娟一把奪過辭職申請，拍在茶幾上，“你知道我懷長清的時候多小心嗎？他們單位有個女的，懷孕了還上班，結果孩子沒保?。　?

林雨婷看向李長清，希望他能說點什么，可他只是避開她的目光，輕聲道：“聽媽的，保險起見。“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李長清卻已經鼾聲如雷。凌晨三點，她悄悄起身，走到陽臺上，望著遠處零星的燈火，第一次感到一種無形的牢籠正在收緊。

辭職后的日子比林雨婷想象的更難熬。

張鳳娟包攬了所有家務——或者說，她剝奪了林雨婷做任何事的權利。

“放下！那個重，我來拿！“

“別碰涼水！去躺著！“

“這有味精，孕婦不能吃！“

每一句關心背后，都帶著不容置疑的控制。林雨婷感覺自己像個人形培養皿，唯一的價值就是肚子里那個尚未成形的胎兒。

最讓她不適的是產檢。每次去醫院，張鳳娟都堅持陪同，甚至會搶著回答醫生的問題：“她最近吐得厲害，是不是男孩都這樣？“

當醫生委婉表示胎兒性別鑒定是違法的，張鳳娟立刻拉下臉：“我們交了那么多錢，連這個都不能問？“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絮絮叨叨：“肯定是男孩，懷男孩才吐得厲害，我當年懷長清的時候……“

林雨婷望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手指無意識地撫上小腹。她突然很害怕——如果真的是女孩呢？

懷孕四個月時，林雨婷終于找到了一點喘息的空間。

李長清的公司組織旅游，張鳳娟不放心兒子一個人去，硬是跟著一起。臨走前，她反復叮囑林雨婷：“冰箱里我包了夠吃三天的餃子，別點外賣，不健康！“

門關上的那一刻，林雨婷長舒一口氣，整個人癱在沙發上。她打開手機，翻出許久沒聯系的朋友圈，給大學室友蘇雯發了條消息：“有空嗎？想聊聊?！?

蘇雯很快回復：“天吶！你終于出現了！結婚后就跟失蹤似的，我還以為你被綁架了！“

她們約在小區附近的咖啡廳。林雨婷特意選了最角落的位置，點了一杯熱牛奶——她已經習慣了在張鳳娟的監視下生活，連喝咖啡都成了禁忌。

“你變了?！疤K雯盯著她的臉看了半天，“眼神都不一樣了?！?

林雨婷苦笑：“是好是壞？“

“說不上來，“蘇雯搖搖頭，“就是……沒以前那種光了。“

她們聊了很久，林雨婷第一次向別人傾訴婚后的生活——婆婆的控制，丈夫的順從，還有那種日漸強烈的窒息感。

“這不對勁，“蘇雯皺起眉頭，“你老公是成年人了，怎么還跟沒斷奶似的？“

林雨婷剛要開口，手機突然響了。是李長清的視頻通話請求。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你在哪？“屏幕里的李長清臉色陰沉，“媽說打家里電話沒人接?！?

“我和朋友在咖啡廳……“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他的聲音突然提高，“你懷孕了亂跑什么？萬一出事怎么辦？“

林雨婷還沒來得及回答，視頻那頭傳來張鳳娟尖銳的聲音：“咖啡廳？她是不是喝咖啡了？那對胎兒有多不好她不知道嗎？“

李長清的臉從屏幕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張鳳娟怒氣沖沖的表情：“立刻回家！現在！馬上！“

視頻掛斷，林雨婷的手微微發抖。蘇雯目瞪口呆：“這……這是你婆婆？“

那天晚上，林雨婷做了一個噩夢。

夢里她被困在一個透明的箱子里，外面站著張鳳娟和李長清，他們隔著玻璃對她笑，嘴唇一張一合，卻聽不見聲音。她的肚子越來越大，最后像氣球一樣漲破了箱子……

她驚醒時，發現枕邊濕了一片。窗外天還沒亮，她輕手輕腳地起床，想去廚房倒杯水。

經過次臥時，她聽見里面傳來壓低的說話聲——李長清他們提前回來了。

“……她就是不懂事，“李長清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來，“等孩子生下來就好了。“

“你懂什么？“張鳳娟的嗓音帶著刻薄，“她現在敢背著我們見朋友，以后就敢做更出格的事！等她生了孩子就跑不掉了，到時候怎么拿捏都行……“

林雨婷的血液瞬間凝固。

她扶著墻，慢慢退回主臥，輕輕關上門，然后滑坐在地上，雙手死死捂住嘴，把嗚咽聲咽了回去。

窗外，第一縷晨光穿透云層，照在她蒼白的臉上。她低頭看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這個孩子，既是她的骨肉，也將成為拴住她的鎖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