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播報聲在車廂內(nèi)回蕩，陳無常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節(jié)奏與雨刮器完全同步。蘇螢注意到他每次聽到“畸形魚“三個字時，指節(jié)都會微微發(fā)白。
“要去看看嗎？“她試探性地問。
陳無常沒有立即回答。雨幕中的紅燈將他的側(cè)臉染成血色，那道月牙形的疤痕在光影變幻下格外明顯。直到綠燈亮起，他才開口：“先回事務(wù)所拿裝備。“
車拐進一條小巷時，蘇螢突然按住太陽穴——熟悉的刺痛感襲來，眼前閃過畫面：渾濁的河水中，三條巨型魚影正在分食什么...其中一條突然轉(zhuǎn)頭，魚頭上赫然長著張人臉！
“又看到了？“陳無常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蘇螢喘著氣點頭，發(fā)現(xiàn)車已經(jīng)停在了事務(wù)所后門。雨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點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的水花里泛著詭異的青色。
“拿著。“陳無常遞來把油紙傘，傘骨是暗紅色的，撐開后散發(fā)出淡淡的血腥味，“蛟皮傘，能避陰雨。“
事務(wù)所里彌漫著草藥煎煮的氣息。陳無常從博古架取下個青銅匣子，里面整齊排列著十二枚骨針，每根針尾都雕著不同的獸首。
“賒來的狴犴針。“他取出三枚放入錦囊，“專克水族精怪。“
蘇螢的視線卻被墻上新掛的地圖吸引。城東老河溝區(qū)域被朱砂圈出，旁邊標注著【靈氣濃度2.1%】——幾乎是昨晚她家小區(qū)的兩倍。
“為什么那里...“
“化工廠地下埋著東西。“陳無常系緊錦囊，“六十年代建的廠，正好壓在青龍結(jié)界的一個節(jié)點上。“
他突然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暗金色的血絲。蘇螢這才發(fā)現(xiàn)他左肩的繃帶已經(jīng)全被浸透，泛著青光的位置擴散到了鎖骨。
“你的傷！“
“不礙事。“陳無常用帕子擦凈手，“記住，到了河邊別碰任何發(fā)光的物體，尤其是...“
話音被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打斷。老式轉(zhuǎn)盤電話在柜臺上瘋狂震動，聽筒自己跳起來懸在半空，里面?zhèn)鞒錾硢〉哪新暎?
“陳醫(yī)師，七爺托我捎句話——今晚的魚宴，您最好別赴。“
咔嗒一聲，電話自動掛斷。陳無常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七爺是誰？“蘇螢小聲問。
“幽冥會的'漁翁'。“陳無常從抽屜取出把青銅鑰匙，“專管水族精怪。看來我們被盯上了。“
## 6.暗流涌動
老河溝比想象中更荒涼。廢棄的化工廠圍墻倒塌了大半，銹蝕的管道像巨獸骸骨般橫亙在河岸。雨中的河水泛著油膜般的七彩光澤，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化學(xué)品味。
陳無常在岸邊插下三根線香，青煙筆直上升，在雨幕中形成詭異的螺旋。
“水里有東西？“蘇螢撐著傘問。
“不止。“陳無常取出羅盤，指針瘋狂旋轉(zhuǎn)，“整條河都成了媒介。“
他忽然蹲下身，從泥濘中撿起個閃亮物體——是片巴掌大的魚鱗，邊緣呈鋸齒狀，表面布滿蜂窩狀的孔洞。蘇螢湊近看時，鱗片上的孔洞突然滲出黑色黏液，組成張扭曲的人臉！
“別看！“陳無常一把拍落鱗片，但已經(jīng)晚了。
蘇螢感到有冰冷的手指探入腦海，強行翻開她的記憶——五歲那年溺水的恐懼、父親葬禮上的白菊花、還有昨夜青銅鏡中的紅嫁衣女人...這些畫面被某種力量粗暴地抽取，通過鱗片傳向河底深處。
“它在讀取我的...“
“構(gòu)建幻境。“陳無常迅速在她額頭畫了道符，“幽冥會想用你的恐懼喂養(yǎng)河伯。“
河面突然沸騰起來。三個巨大的漩渦同時出現(xiàn)，每個漩渦中心都浮起具蒼白的人形——正是新聞里失蹤的垂釣者。他們的眼睛變成了渾濁的白色，嘴角裂開到耳根，露出魚類的鰓狀結(jié)構(gòu)。
“退后！“陳無常擲出三枚骨針。
骨針破空發(fā)出龍吟般的聲響，精準刺入三具尸體的眉心。尸體劇烈抽搐起來，喉嚨里發(fā)出非人的尖嘯。就在這時，蘇螢腕間的鑰匙印記突然發(fā)燙——她看到河底有東西在發(fā)光！
“陳無常！河底有...“
一道巨浪迎面拍來。蛟皮傘在千鈞一發(fā)之際自動合攏，形成保護罩將蘇螢包裹其中。等她掙扎著站穩(wěn)時，岸邊已不見陳無常的身影。
“陳先生！“
回答她的只有浪濤聲。雨幕中，化工廠的殘垣斷壁漸漸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熒光符號，組成個龐大的陣法。蘇螢突然意識到，那些根本不是廢墟——而是刻意排列成廢墟模樣的祭壇！
鑰匙印記的灼熱感越來越強。蘇螢鬼使神差地向河邊走去，每邁一步，河底的藍光就明亮一分。當(dāng)她的腳尖觸到水面時，驚人的一幕發(fā)生了——河水自動分開，露出條向下的石階！
“下來啊...“熟悉的濕漉漉聲音從深處傳來，“來看看真相...“
## 7.水下真相
石階上長滿滑膩的青苔，每級都刻著扭曲的符文。蘇螢扶著潮濕的墻壁向下走，發(fā)現(xiàn)兩側(cè)水墻里漂浮著各種詭異物體——生銹的自行車、破損的布娃娃、甚至還有整輛沉沒的轎車。所有物品表面都覆著層珍珠母般的光澤，像是被河水重新打磨過。
臺階盡頭是個半球形空間，頂部嵌著七盞青銅燈，燈光透過水幕折射出迷離的色彩。正中央的石臺上，陳無常被某種透明黏液禁錮著，雙眼緊閉。
“陳...“
“他聽不見的。“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陰影處游出條怪魚——上半身是位白發(fā)老者，下半身卻是覆蓋鱗片的魚尾。它手持骨質(zhì)魚竿，魚線正纏在陳無常脖子上，隨著收線動作慢慢勒緊。
“老夫等了八十年。“怪魚咧開鰓縫般的嘴，“終于釣到白無常的轉(zhuǎn)世。“
蘇螢的鑰匙印記突然爆發(fā)出耀眼的藍光。光芒所到之處，水幕上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畫面——民國時期的河岸、穿長衫的陳無常與白衣女子并肩而立、七盞青銅燈被沉入河底...
“啊，你也看見了？“怪魚興奮地擺動尾鰭，“1939年，就是這小子和蘇清把老夫封印在此！“
它猛地扯動魚線，陳無常痛苦地皺起眉。蘇螢注意到他的傷口完全變成了青色，有細小的鱗片正在皮膚下蠕動。
“你們在找青龍結(jié)界的陣眼對吧？“怪魚游到蘇螢面前，腐臭的魚腥味撲面而來，“就在他身體里——當(dāng)年蘇清親手把陣眼石縫進他魂魄！“
蘇螢如遭雷擊。那些記憶碎片突然串聯(lián)起來——青銅鏡中的戰(zhàn)爭、陳無常背上的舊傷、他提及蘇清時復(fù)雜的眼神...
“你想要什么？“她強作鎮(zhèn)定地問。
“簡單。“怪魚伸出蹼爪，“用你的門鑰打開他魂魄，取出陣眼石。作為交換，我放你們離開。“
鑰匙印記灼熱得幾乎要燒穿皮膚。蘇螢看著昏迷的陳無常，突然注意到他右手小指在微微抽動——摩斯密碼的節(jié)奏！
【不...要...相...信...】
“我考慮一下。“她故意拖延時間，悄悄摸向口袋里的骨針。
怪魚突然暴起，魚尾狠狠掃來：“小丫頭耍花招！“
蘇螢被拍飛到石壁上，喉頭涌上腥甜。怪魚獰笑著收緊魚線，陳無常的脖頸已經(jīng)滲出血絲。
“既然你不配合...“它張開布滿倒刺的嘴，“那我就先吃了他，再慢慢料理你！“
千鈞一發(fā)之際，蘇螢將骨針狠狠刺入鑰匙印記。劇痛中，藍光如洪水般爆發(fā)，整個空間劇烈震動。石階坍塌，水幕破碎，七盞青銅燈同時熄滅又重燃——燃起的是血一般的火焰！
“你干了什么？！“怪魚驚恐地后退。
蘇螢自己也驚呆了。她的右手懸浮在半空，掌心朝上，一把由藍光構(gòu)成的鑰匙正在成形。隨著鑰匙轉(zhuǎn)動，陳無常胸口逐漸浮現(xiàn)出塊青色晶石，上面刻著栩栩如生的龍紋。
“不！“怪魚瘋狂撲來，“那是我的——“
晶石突然裂開，龍紋化作實體騰空而起。青龍?zhí)撚氨P旋一周，猛地沖入陳無常體內(nèi)。他的眼睛驟然睜開，瞳孔變成了龍類的豎瞳！
“漁翁。“陳無常的聲音帶著雙重回音，“你越界了。“
魚線寸寸斷裂。陳無常站起身，傷口處的鱗片紛紛脫落，化為金色粉塵。他抬手虛握，怪魚就像被無形的手掐住喉嚨，生生提離地面。
“當(dāng)年留你一命，是念你修行不易。“陳無常的指尖泛起青光，“如今你勾結(jié)幽冥會，罪無可赦。“
“等等！“怪魚掙扎著喊，“我知道蘇清的下落！“
陳無常的動作頓住了。
“她沒死...“怪魚詭異地笑起來，“就在忘川...“
青光暴漲，怪魚的身體瞬間汽化，只剩張干癟的魚皮飄落在地。陳無常踉蹌著單膝跪地，龍紋漸漸從皮膚上消退。
“陳先生！“蘇螢沖過去扶住他。
“快走...“陳無常虛弱地指向頭頂，“結(jié)界要塌了...“
河水開始倒灌。最后一刻，青龍?zhí)撚霸俅纬霈F(xiàn)，裹挾著兩人沖出水底。當(dāng)蘇螢喘著氣趴在岸上時，身后的河面已經(jīng)恢復(fù)平靜，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只有那片魚皮被沖上岸，上面隱約可見幾個字：
【紅月現(xiàn)，忘川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