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在身后關閉的瞬間，蘇螢的耳朵里突然灌入一陣尖銳的蜂鳴聲。她踉蹌著扶住墻壁，眼前閃過無數破碎的光斑——穿紅嫁衣的女人、青銅輪盤、漆黑的河水——那些畫面像老電影般在腦海中閃回。

“呼吸。“陳無常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新覺醒的靈視會有點副作用。“

一只冰涼的手按在她額頭上，刺骨的寒意瞬間澆滅了腦內的混沌。蘇螢大口喘息，發現自己跪在一條幽暗的走廊里，冷汗已經浸透了后背。

“這是哪？“她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事務所的側廊。“陳無常收起那只泛著藍光的手，“原本該走正門做個登記，但今晚情況特殊。“

蘇螢這才注意到四周的異常——走廊兩側的燭臺燃燒著青色火焰，火光映照下的墻壁布滿了古怪的刻痕，有些像是文字，有些則是意義不明的符號。最令人不安的是，這些刻痕正在緩慢地蠕動，如同活物。

“別看太久。“陳無常擋在她面前，“陰刻文會吞噬注意力。“

他脫下風衣披在蘇螢肩上，衣料上帶著冷冽的松木香和某種草藥氣息。蘇螢下意識地抓緊衣襟，布料觸感奇異，像水又像金屬，重量卻輕得不可思議。

“這是...“

“鮫綃混了玄鐵絲，能擋尋常鬼物的陰氣。“陳無常已經轉身向前走去，“跟上，你身上的生人氣息就像黑暗里的燈塔。“

走廊仿佛沒有盡頭。每走十幾步就會出現一個岔路口，陳無常卻毫不猶豫地選擇方向。蘇螢數到第七個轉彎時，注意到墻角蹲著個模糊的影子，形狀像個蜷縮的孩子。

“那是...“

“迷路的靈，不用管。“陳無常頭也不回，“記住，在這里不要應答任何呼喚，不要撿任何東西，更不要——“

他的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鈴聲打斷。前方黑暗中浮現出一點紅光，伴隨著老式電話的刺耳鳴響。一臺鮮紅色的轉盤電話憑空出現在走廊中央，聽筒懸在半空，像是正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拿著。

“——不要接任何電話。“陳無常嘆了口氣，拔出那支黑色鋼筆在空中畫了道金線。電話發出凄厲的尖叫，隨即化作一縷黑煙消散。

蘇螢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相信自己踏入了某個超出常理的世界。那個在直播間侃侃而談民俗學的女研究生，那個堅信所有靈異現象都能用科學解釋的學霸，正站在顛覆她所有認知的門檻上。

“害怕是正常的。“陳無常突然停下腳步，“我第一次走陰陽路時尿了褲子。“

這句意外的坦白讓蘇螢差點咬到舌頭。她抬頭看向這個神秘男人的側臉，青色火光下，他鋒利的輪廓似乎柔和了些。

“你...也是人類？“

“現在是。“陳無常推開走廊盡頭的雕花木門，“進來吧，這里絕對安全。“

## 2.夜半私語

門后是一間古色古香的書房。紅木書架上塞滿線裝書，紫檀案幾上擺著文房四寶，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那盞巨大的青銅宮燈——燈罩上鏤空雕刻著百鬼夜行的圖案，卻散發著溫暖的金色光芒。

“坐。“陳無常指了指窗邊的羅漢榻，“我去拿些東西。“

蘇螢小心翼翼地坐下，發現榻上鋪的軟墊繡著精致的符咒紋樣。窗外——如果那能稱為窗戶的話——是一片涌動的灰霧，偶爾閃過幾道詭譎的影子。

“喝這個。“陳無常回來時端著個青瓷茶盞，“安魂茶，能穩定你的靈體。“

茶湯呈現出琥珀色，散發著淡淡的桂花香。蘇螢小啜一口，頓時感到一股暖流從喉嚨擴散到四肢百骸。她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一直在微微發抖。

“現在，“陳無常在對面的官帽椅上坐下，“說說你從什么時候開始看見'它們'的。“

蘇螢握緊茶盞。這個問題撕開了她精心掩飾多年的秘密。

“五歲...或者更早。“她盯著茶湯里旋轉的細小光點，“最初只是個穿藍布衫的老太太，總在我睡前出現，坐在搖椅上縫衣服。我以為是自己想象出來的玩伴。“

“后來呢？“

“七歲那年發了場高燒。“蘇螢無意識地摸了摸鎖骨處的月牙胎記，“退燒后，我看見的東西越來越多...教室后排沒有臉的男生，菜市場里渾身是水的女人...我告訴父親，他帶我去看了三個心理醫生。“

陳無常的銀灰色眼眸閃過一絲異樣：“你父親是...“

“消防員，2008年在汶川犧牲。“蘇螢快速帶過這個話題，“上大學后，我學會用民俗學知識來解釋這些幻覺，直到...“

“直到昨晚的紅月。“陳無常接話，從袖中取出那部詭異的直播設備。屏幕自動亮起，顯示著血色文字：【靈氣濃度：0.73%】。

蘇螢的指尖發冷：“這到底是什么？“

“量劫將至的征兆。“陳無常將設備放在案幾上，“簡單說，維系陰陽平衡的結界正在崩壞。而你——“他直視蘇螢的眼睛，“是少數能修復它的人。“

窗外突然傳來指甲刮擦玻璃的聲音。蘇螢猛地轉頭，只見灰霧中浮現出一張慘白的人臉，正貼著窗戶向內窺視。那張臉——正是昨晚直播中出現的老周頭！

“他怎么會...“

“跟著你的氣味來的。“陳無常皺眉，“比預計的還快。“

老周頭的嘴一張一合，像是在說話，卻沒有聲音傳進來。蘇螢突然感到右手腕一陣刺痛——那個鑰匙形狀的印記再次浮現，泛著幽幽藍光。

“他想告訴我什么...“她不自覺地站起來，向窗戶走去。

“站住！“陳無常厲喝，但已經晚了。

蘇螢的手指觸到窗欞的瞬間，整面窗戶突然化為透明。老周頭的身影驟然清晰，他焦急地拍打著不存在的玻璃，嘴角滲出黑色的液體。一個模糊的聲音直接傳入蘇螢腦海：

【紡織廠...地下...第三根柱子...】

隨著“咔嚓“一聲脆響，窗戶上出現第一道裂痕。陳無常一把拉回蘇螢，同時擲出三張黃符。符紙在空中燃燒，形成一道金色屏障。

“他在警告什么？“蘇螢掙扎著想要靠近，“紡織廠地下有東西！“

“陷阱。“陳無常單手結印，另一只手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惡靈最擅長利用生人的善心。“

老周頭的影像突然扭曲，變成一團黑霧撞向窗戶。整面墻劇烈震動，書架上的古籍紛紛墜落。最可怕的是，蘇螢腕上的鑰匙印記越來越亮，仿佛在回應這次沖擊。

“該死！“陳無常突然松開手，從懷中掏出一面青銅小鏡，“既然攔不住，那就看個清楚。“

他將鏡子拋向空中。銅鏡懸停在窗前，射出一道青光籠罩了黑霧。霧中漸漸顯現出畫面——一個破敗的工廠車間，地上畫著巨大的血色陣法，中央立著三根刻滿符文的石柱，其中兩根已經斷裂...

“紅星紡織廠...“蘇螢認出了那個地方，“去年拆遷到一半就停工了，說是發現了 wartime relics（戰時遺跡）。“

畫面突然切換。一個穿黑斗篷的人站在第三根完好的石柱旁，手里捧著個骨灰盒。當他轉身時，蘇螢倒吸一口冷氣——斗篷下根本不是人臉，而是一團蠕動的黑影，只有兩只血紅的眼睛清晰可見。

“幽冥會的標記。“陳無常聲音緊繃，“他們想破壞青龍結界的陣眼。“

鏡子里的影像突然劇烈晃動。黑斗篷似乎察覺到了窺視，猛地抬頭。那雙紅眼直接“看“向鏡外的蘇螢，她感到一陣劇痛貫穿太陽穴，像是被燒紅的鐵釬刺入。

“閉眼！“陳無常捂住她的眼睛。一聲玻璃碎裂般的脆響后，屋內恢復了平靜。

當蘇螢再次睜眼時，窗戶完好如初，銅鏡落在地上，裂成了兩半。

“他...看到我了？“她聲音發抖。

“不止。“陳無常撿起銅鏡碎片，臉色異常凝重，“他在你魂魄上留了標記。從現在起，無論你在哪，幽冥會都能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