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噔。
兒子跑過來。
“怎么了?”
“媽媽你怎么光著腳呀。”溫熱的小手塞進她的掌心,她定睛一看,一根橘子味的棒棒糖。“媽媽,你吃糖。吃糖就沒那么難受了。”
“謝謝兒子。”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喬儀強忍淚意把兒子抱回床上。回到臥室,抖著手打開自己的手機。微信對話框里還躺著張之榮下午發的消息:“給你約了簽證體檢,記得明天別吃早餐。”她點進班級群,點開置頂女人的頭像。凱賓斯基的落地窗映著兩杯紅酒。原來,別人早就在宣示主權。她縮在飄窗上截圖、拍照。直到水聲停了。她手忙腳亂站起身,把自己裹進被窩。
“睡了?”
張之榮沒聽見回音,也不以為意。他抖開被子,從另一邊鉆進來,水汽未干的肌膚貼近她的干燥泛出戰栗。一個輕輕地吻落在耳邊:“老婆,有你真好。”
喬儀屏住呼吸,任由淚水跟鼻涕浸透了枕頭。等身后呼吸聲變得綿長,她坐起身。
月光下的張之榮露出一頭短發,三十四的他沒了少年的白皙,精瘦的側臉隨著呼吸起伏發出輕微鼾聲。她把證據包發到了自己工作郵箱。如枯木般坐在電腦前,晨光爬上床頭柜上的結婚照,如果是小花可能會搖曳地伸伸懶腰,而她,只能跟隨光轉動兩顆眼珠。張之榮在相框里笑得溫柔繾綣。她輕輕拔出充電線,金屬接頭劃過桌面,發出指甲抓撓黑板般的刺響。
次日下午四點,朝陽國際小學對面的梧桐樹下,喬儀用圍巾包裹著肩膀和半個下巴。放學的孩子像彩色潮水涌出校門,她看見丈夫的黑色奔馳緩緩停進家長等候區。副駕駛鉆出個穿米色針織裙的女人,黑色卷發在秋風里揚起弧度甩在深嵌著法令紋的側臉。
女人彎腰,駕駛座上的張之榮自然伸手替她攏了攏圍巾。
“方老師!”張兆興背著書包跑過去。女人笑著抱著他。
她聽見自己牙齒打戰的聲音。
她不知道自己何時又回了家。
“什么時候在一起的。”
喬儀站在書房門口雙手抱臂,窗外的夕陽透過紗簾,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電腦前的男人臉上被五彩繽紛籠罩,仿佛在為即將到來的風暴預示著什么。
張之榮抬起頭,臉上閃過一絲迷茫:“什么?”他問道,合上筆記本電腦,示意喬儀坐在身邊。
她艱難地開口,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你跟那女人什么時候在一起的?”張之榮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知道喬儀指的是什么。“你……你都知道了?”結結巴巴的聲音里居然充滿了恐懼。
喬儀點點頭,雖然已經給自己做了一下午的思想工作。不過事到臨頭,如凌遲般的痛苦加諸心臟,所有的理由和自我安慰在這樣的事上都不夠。“嗯。”她的眼中閃過疑惑、迷茫最后定格到痛苦,“我想知道為什么。”
張之榮站起身,走到喬儀身邊想要安慰她,但被喬儀一把推開。“別碰我!”她不可置信:“你還想抱我?你憑什么抱我?”
張之榮嘆了口氣。“小儀,我知道我錯了,”他低聲說,“但是你相信我,我還是愛你的。”喬儀冷笑一聲,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愛我?和別的女人上床叫愛我?”幾乎是靈魂發出的吼叫聲,她想摔掉身邊的一切東西。“跟別的女人在一起,背叛我,這樣對我,你管這叫愛我嗎?”
“哈哈。”唇邊的液體咸而哭,房間的溫度蔓延至臉頰,熱到她想逃,水呢?濕巾呢?此刻哭泣的自己有多丑陋?為什么要哭?怎么可以在他面前哭。喬儀的心里充滿了憤怒和痛苦。
“你說話啊!”喬儀抓起下午拍的那疊照片摔過去,照片的棱角將張之榮的額角劃傷,留下一道紅腫的印記。
對面的男人只是沉默。說什么?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但他真的不想失去喬儀,失去這個家。
“為什么?”喬儀執著地想知道一個結果,內心如沸騰的滾水,煎熬著、翻滾著、來回灼燒著。盡管知道會更痛苦。“為什么要選擇她?她比我老,比我丑,連學歷都不如我。你看上她什么!”
張之榮低垂著雙眼,“說這些又有什么意義呢,你知道我不會離婚就是了。”
“所以呢,我還要對你感恩戴德不成?你說不說?不說我去問她。”喬儀抹了把臉,“工作地址也方便得很,明天早上就可以親切會面了。”
“別。”張之榮坐回凳子上,他煩躁地將手伸進口袋,把煙拿出來看了一眼她的臉色,又塞了回去:“小儀,和你在一起的這些年,我一直覺得很幸福。但是.我總感覺我們之間好像缺少了什么。”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們青梅竹馬,從小一塊長大。家世相當,婚姻或者叫聯姻是雙方家里的決定也是最好的選擇。我們從來沒有激情,或者說新鮮感?和方燕在一起的時候,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幸福和快樂,這跟長相無關,跟年齡無關,跟你無關。”
“雙方家里的選擇?你可真敢說啊。你牽我手時候怎么不說是家里選擇。現在倒成了你真愛的借口?”喬儀冷笑,“所以,你就心安理得為了所謂的激情和新鮮感,背叛了我,背叛了我們的婚姻。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做會對兒子造成多大的傷害?”
張之榮低下頭,不敢直視喬儀的眼睛。“我知道我不對,對不起。”他重復道,“小儀,對不起。”
他看見喬儀站起身,慌了手腳:“小儀,你去哪?能不能原諒我。”
喬儀站起身看著張之榮。“原諒你?一句對不起,就想彌補你所做的一切嗎?張之榮你惡心不惡心。”
喬儀如游魂般離開了書房,等回到自己的臥室,關上門,她感到一陣眩暈,右手抓緊了門閂,指節和青筋暴起。怎么辦呢?她抬起頭,看著墻上掛著的結婚照,照片中的兩個人笑得那么燦爛和陽光,難道,那時候他們沒有激情嗎?她繼續往前走,走到衣柜前,打開柜門,不用抽拉她就知道,在第二個抽屜里,裝著她和張之榮從小到大的照片,還有一些小禮物。有一張他最喜歡的,高中時,兩人手牽手在操場上被朋友抓拍的瞬間,那是他們瞞著家長剛偷偷在一起時的照片。笑得那么甜蜜的那時,難道沒有新鮮感嗎?
男人口中的激情和新鮮感,到底是什么?我的激情和新鮮感呢?難道我不需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