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白蕙蘭所言,孫婆婆幾人其實早已力竭,他們不知疲倦的進攻只不過是在以透支生命為代價做出的本能舉動。
哪怕沒有敵人,幾分鐘后他們也會自然死亡。
更別提蔣恒本就實力大過他們。
“吼!”
渾身上下早已血肉模糊的惡犬男孩不知第幾次沖上來。
蔣恒一掌轟出,將其徹底粉碎。
至此,算是徹底終結(jié)了這場荒誕的鬧劇。
“那個老東西的造畜術(shù)果然與旁人不同,這條狗居然能堅持這么久?!?
孫婆婆和老頭早就因為力竭躺在花海里了,偏偏這只惡犬男孩能進攻到現(xiàn)在,足以證明其肉身強悍。
“師叔,結(jié)束了?”
樊盈盈三人湊近過來,把白玉青陽棍交還到蔣恒手上。
“以一敵三,師叔真厲害!”
葉文昊毫不吝嗇的夸贊道。
“本就是孫家的一條敗犬,如若不是這片花海,你們幾人也可以輕松拿下?!?
任務(wù)完成,蔣恒也難得放松下來。
可轉(zhuǎn)念間,他又想到什么,搖了搖頭道:
“這次還真多虧那位仙童,沒有他的存在,咱們師侄四人恐怕都要折在這里?!?
說到這,他下意識看向纏怨花海深處,卻早已不見白壽的身影。
“師叔,那位仙童好像被一個女人接走了?!眳菓c豐說道。
“嗯,我知道?!?
早在幾分鐘前,戰(zhàn)斗還未結(jié)束時他就看到了那個美婦人。
雖相隔甚遠,但蔣恒依舊能夠感覺到對方的非比尋常。
想來,那位應(yīng)該就是仙童口中的師父了。
“仙童已經(jīng)走了,便是想要感謝也無從尋找,況且人家也未必在意,咱們還是先回山門吧。”
吩咐一聲,蔣恒又問:
“對了,孫婆婆的尸體檢查過了嗎?”
“檢查過了,東西也拿到了?!?
葉文昊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上面刻著朱砂色的“孫”字。
“不過……他女兒并不在這兒。”
他們一路追殺至此,自然清楚獨眼少女的存在。
剛才的戰(zhàn)斗事發(fā)突然,無暇顧及,如今到了打掃戰(zhàn)場的環(huán)節(jié),定是要提上一嘴。
“令牌到手,咱們的任務(wù)就算完成了,至于那個女娃……”
蔣恒沉吟數(shù)秒:“先回山門吧,后續(xù)的事情等門主定奪。”
“是,師叔?!?
……
夜色像滴入清水的墨汁,在廟觀斑駁的朱漆門楣上洇開。
白家廟里。
白壽拿著竹籃,往鍋里一朵朵加著采摘回來的纏怨花。
鍋中,白色的骨頭上下翻滾,幫助他熬制出鮮甜味美的濃湯。
一刻鐘后,米粥出鍋。
白壽端著碗來到次臥,看到了閉目養(yǎng)神的白蕙蘭。
“師娘,米粥好了?!?
“放在桌上吧,壽兒。”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上次那幾位貴客留下的米還沒用光,所以白蕙蘭并沒有第一時間喝。
她緩緩起身,把白壽拉到懷里,白皙的手掌輕輕撫上臉頰,柔聲問道:
“壽兒,跟師娘說說,你覺得這座山怎么樣呀?”
“很好呀?!?
“那你喜不喜歡這座廟呢?”
白壽不懂為何師娘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但他還是乖巧回答道:
“只要師娘還在,壽兒就喜歡?!?
“咯咯,壽兒長大了,都知道哄師娘開心咯。”
白蕙蘭笑靨如花,抬手刮了下白壽的鼻子。
見狀,白壽也跟著笑了。
“好啦,不逗你了,師娘繼續(xù)教你修煉?!?
“好。”
和上次一樣,師娘并沒有教給他什么深刻的法術(shù)。
還是那座四面漏風的破廟。
不過有了之前的經(jīng)歷,這回白壽一直睜著眼睛。
同時,除卻上次那三只“怪物”外,這回他還看見了一只擁有數(shù)百對附肢,頭顱充滿綠色濃汁的巨型蜈蚣狀生物。
當然,白壽依舊沒有感到害怕。
反而對突如其來的“加餐”感到興奮。
他知道,自己這次又要吃很飽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
這次修煉過后,接連七天,白壽都一口未食。
師娘不知怎么也不愛喝粥了。
眼看著廚房的三口米袋子就快發(fā)霉,白壽也只能將它們?nèi)夹⒕唇o師父們。
按照師娘的說法,吃得多修為就會增加。
這七天里,白壽一直在嘗試讀書,可他能瞧見的仍舊是那么短短三頁紙。
就連上面的文字都沒有增加,這令它很是苦惱。
想去詢問,可又怕師娘瘋病發(fā)作。
一時間,白壽犯了難。
這天夜里,剛剛擦拭過眼球的白壽獨坐在陰暗的石室里,捧著書本仔細研讀。
奈何他再怎么努力,書本都沒有變化。
正當他合上書本,想把它塞回床底,準備睡覺時,忽然觸摸到一抹粘稠。
白壽點起燭火,趴在地上朝里面看去,只見床下有一灘褐色汁液,好似活物般,不停蠕動著。
“這是什么?”
白壽愣住了。
明明昨晚還沒有呢,難不成……是從書里跑出來的?
白壽下意識打開手里的書,翻到第四頁。
嗯,還是空白。
但他不死心的繼續(xù)往后翻……第五頁、第六頁、第七頁……
一直翻到第十九頁,白壽終于看見了內(nèi)容。
沒有文字,單單一幅圖畫。
畫中,是一只渾身上下長滿潰爛孔洞的蛞蝓狀生物。
白壽一眼就認出,這是自己修煉時在廟外見過的那只怪物。
當然,哪怕認識,他依舊不懂為何這種東西會出現(xiàn)在書里,更不知曉書里的圖畫是怎么流出液體的。
此時此刻,他滿腦子就只有一個念頭。
“我居然能看見十九頁的內(nèi)容……”
白壽滿心歡喜的跑出去,打算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師娘。
不一會兒,他來到次臥。
由于天色已晚,白壽先是敲了敲門,待到師娘準予允后,他才進去。
剛推開門,他便滿心喜悅,忙不迭道:
“師娘,我的修煉進步了,那本書我能看到很后面很后面的內(nèi)容了呢!”
“哦?是嗎,壽兒真棒?!?
聽到這話,白蕙蘭也很激動,她高興地問:
“跟師娘說說,你都看見了什么?”
“我看見了一幅圖……”
白壽的語氣里帶著些許炫耀。
他從那灘汁液開始,連同心路歷程一起,一直講到圖畫本身的內(nèi)容。
只不過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講出那幅圖畫的大致內(nèi)容后,白蕙蘭的神色變了。
不再是那副和藹可親的婦人模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陰冷、與毫無生氣平靜。
而且他描述的越是詳細,白蕙蘭的眸光就越是陰沉。
待到白壽講完,眼前的師娘已徹底變了個人。
這時,白壽也終于意識到不妙。
“師娘,你怎么了?”他擔心的問。
白蕙蘭沒有講話,緩慢抬起雙手,面無表情的搭在白壽肩膀,又漸漸攀上臉頰。
冰涼的觸感與巨大的壓力刺激著皮膚,白壽只覺得痛。
“師娘,你輕一些,壽兒好疼啊……”
“呵呵,疼么?”
白蕙蘭笑了,是癲狂的笑。
“那這樣呢?”
兩只手繼續(xù)上移,幾根纖細的手指摸到了白壽的眼睛處。
緊接著,指尖用力。
兩根中指毫無阻礙的插進了白壽的眼眶。
和以前一樣,白壽的兩顆眼球被擠了下來。
“??!師……師娘,痛!”
白壽大聲叫了出來,盡管他清楚這沒什么用。
這已經(jīng)不是師娘第一次發(fā)瘋了,以往的每一回,白壽都要經(jīng)歷這樣的痛苦。
這也是為何他的眼球總是會無故脫落的原因。
只不過這次,師娘好像瘋的更嚴重了。
她不顧白壽的叫喊,手指在眼眶里不斷攪動,變本加厲的折磨,將整張臉扭曲到變形。
“壽兒,疼嗎?”
她口中不停問著,時不時還嘟囔著:
“你要記住這種疼痛,這些……是你應(yīng)該承受的?!?
“等你長大了,也要把這種痛苦還給他們……”
“這是你應(yīng)得的,也是他們應(yīng)得的!”
白壽疼哭了,血淚劃過臉頰,他含糊不清的回答著:
“壽兒……記住了?!?
“壽兒真乖?!卑邹ヌm夸獎道。
“他們來了,他們怕你長大,所以他們先一步出來了!不過壽兒不必擔心,師娘會替你去討債的!”
“師娘,可以不去嗎?”
“壽兒害怕了?呵呵呵……放心吧,師娘只是去討點利息罷了?!?
白蕙蘭咧嘴笑了,模樣很是癲狂。
“既然你冒出了頭,那么……就從你開始吧,幽州的老東西……”
白蕙蘭的瘋病發(fā)作了很久。
以往每次白壽都能堅持到師娘清醒,可這回他實在太疼了,乃至沒堅持住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已是凌晨。
摸索著把眼球塞回去,借著初升的日光,他尋遍了整座廟觀,都沒有找到師娘的身影。
他知道,師娘這次真的走了。
不是普通的外出尋找?guī)煾?,而是去了很遠的地方。
白壽他不確定師娘還會不會回來,他很傷心,他覺得是自己害得師娘變成了這樣。
昏迷前,他聽見了“幽州”這個地名,他想要去把師娘找回來,但是他不認識路。
準確的說,除了枯骨山外,他哪都沒去過。
一整天里。
白壽都渾渾噩噩的。
他沒有看書,更沒有熬粥,只獨自一人坐在廟門的石階前,望著天。
就這么到了晚上。
幾道身影兀然出現(xiàn)在眼前。
“小道友,你是這間廟觀的主人嗎?”
為首那位身著道袍的青年走上前問道:
“我們師兄幾人誤入此山,想借貴寶地客宿一晚,不知可否?”
師娘走了,師父們又不太正常,白壽仿佛一日之間真成了這里的主人。
“當然可以。”
白壽隨口答應(yīng)。
師娘不在,他都懶得要錢了。
“多謝小道友通融,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青年很有禮貌,道了聲謝后,反而主動掏出幾枚錢幣。
白壽接過銅幣,低頭瞧去。
只見漆黑的鑄幣上,皆刻印著一個“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