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煉爐的余溫尚未散盡，殷睿指腹摩挲著鐵水殘片上的銀藍紋路。

孫毅突然將銅尺砸在案幾上，震得滿桌碎屑簌簌掉落：“這天鐵含毒砂！若用尋常淬火法，鍛出的兵器怕是會......”

“會像貞觀三年的陌刀般帶毒？“殷睿猛地攥住對方手腕，眼底跳動著冶煉爐的火光：“我要的就是這個‘怕’字。”

周瑤提著燈籠闖進來時，正撞見殷睿將整塊天鐵投入熔爐。

火舌卷起她鬢角的碎發，磁石墜子“叮”地撞在爐壁上：“你拿商行三十七家鋪面做賭注，就為陪他瘋？”這話是對孫毅說的，眼睛卻死死盯著殷睿袖口露出的《神機百煉圖》。

工部衙門的晨霧里飄著新墨味。

張謙用銀護甲撥弄圖紙上那串西域符文，忽然笑出聲：“三皇子可知，永徽元年涼州軍械庫炸膛，燒死了半個工坊的匠人？”他將圖紙甩向香爐，火星在“天鐵淬毒”四字上燙出焦痕。

殷睿突然抬腳碾碎飄落的紙灰：“尚書大人案頭那方龜茲墨硯，是永昌商會去年送的中秋禮吧？”他指尖劃過對方官袍下擺沾著的硫磺粉末，“三日后若見不著驗收文書，晚輩只好請刑部查查上個月工部批給陳永昌的五百斤精鐵去向。”

周瑤的鎏金護甲“咔”地扣在青磚上。

她迎著張謙陰鷙的目光解下腰間魚符：“周氏商行愿押上隴西十二馬場，擔保新鍛陌刀可破突厥鎖子甲。”晨曦穿過她發間的磁石，在墻面輿圖的沙暴位置投下晃動的光斑。

子時的更鼓混著狼嚎。

劉虎踹開冶煉廠木門時，孫毅正往熔爐里添第三勺孔雀石。

二十柄彎刀同時出鞘的寒光中，殷睿突然將火把擲向浸透火油的麻布堆。

“退！”周瑤的綢帶卷住孫毅后腰往暗道拖拽。

爆炸氣浪掀翻三座煉爐，劉虎獰笑著踩住流淌的鐵水，卻未發覺靴底沾著的天鐵碎屑正滲出藍煙。

殷睿從硝煙中踱步而出，掌心托著塊磁石：“劉掌柜聽墻腳時可曾聞見銹味？”他話音剛落，黑市死士們的刀鞘突然綻開蛛網裂痕。

劉虎的玄鐵彎刀“當啷”斷成兩截，斷面爬滿猩紅銹斑。

“天鐵遇火則蝕鐵器。”殷睿靴尖踢開滾燙的刀柄，“勞駕轉告陳會長，他藏在熔爐夾層的硫磺，我昨日已換成西域火蛇的毒鱗粉。”周瑤在暗道口抓住殷睿滴血的袖口。

他腕上金絲帕纏著的傷口正滲出藍血，掌心卻緊攥著半片帶暗標的鐵片——正是昨夜從她磁石墜子吸附的殘片上掰下來的。

“你早知天鐵會腐蝕......”她的質問被殷睿用染血的《神機百煉圖》堵在喉間。

泛黃的紙頁上，那柄洞穿明光鎧的弩機圖紙旁，赫然添了行朱砂小字：毒淬鋒刃，見血封喉。

月光漏過坍塌的屋頂，照見殷睿袖中滑落的密信殘片。

陳永昌的私印正蓋在“求購天鐵千斤”的字樣上，而收件人姓名處焦黑的破洞，隱約能辨出半個“張”字。

周瑤的手指在殷睿腕間藍血上停頓，冰裂紋茶盞里浮著的君山銀針突然泛起漣漪。

殷睿反手扣住她指尖按在《神機百煉圖》某處，那里用磁粉畫著個扭曲的人影正往鐵水里傾倒什么。

“三日前長安西市有七家鐵鋪突發怪病。”他沾著藍血在茶漬上勾畫，“那些匠人指甲縫里嵌著的，可不是普通鐵銹。”

孫毅的銅尺突然敲響檐下鐵馬，冶煉廠方向騰起的藍煙在空中凝成餓狼形狀。

周瑤抓起案頭磁石擲向淬火池方向，石片在半空“滋“地裂成兩半。

淬火池沸騰的鐵水正吞噬著二十柄陌刀。

殷睿奪過工匠手里的玄鐵長鉤，鉤尖精準挑開某塊即將融化的刀鐔。

鐔內暗格里滾出的硫磺球遇火炸開，將池底沉積的天鐵殘渣掀上半空。

“接著！”孫毅甩出纏腰軟劍。

殷睿凌空斬碎三顆硫磺球，火星濺在飄落的天鐵碎屑上，竟在空中燒出陳永昌的私印圖騰。

張謙的銀護甲“當啷”撞在淬火池邊，他官袍里掉出的賬簿正翻在“永昌硫磺八百斤”那頁。

周瑤的鎏金護甲突然絞住張謙的咽喉：“尚書大人要不要猜猜，此刻刑部侍郎是否正在核對工部庫房賬目？”她發間磁石墜子吸起塊天鐵碎屑，上面沾著的西域火蛇鱗粉正滋滋腐蝕鐵器。

殷睿突然將整桶孔雀石粉倒進淬火池。

沸騰的金屬溶液里浮現金色龍鱗紋路，卻在成形瞬間被池底暗格吞噬。

孫毅的軟劍劈開淬火池石壁，暗格里滾出的玄鐵箱表面，永昌商會的狼頭徽記正在藍煙中融化。

“龍鱗鋼要配蛇蛻火。”殷睿的靴尖碾碎箱內琉璃瓶，瓶中毒液滲入青磚縫隙，“陳永昌在三十六座冶煉廠地底都埋了這種西域蛇毒——遇熱則蝕鐵器。”

周瑤突然扯開他染血的衣袖。

殷睿小臂上浮現的青色血管正蔓延成《天工開物》里的鍛造圖，皮膚下流動的藍血在碰到天鐵碎屑時突然沸騰：“你每次預知未來，這些鬼東西就在你身體里多長一寸是不是？”

子夜更鼓混著狼嚎傳來。

殷睿腕間金絲帕突然繃斷，藍血滴在玄鐵箱上腐蝕出個蛇形凹槽。

他抓起周瑤的磁石墜子按進凹槽，箱底暗層彈出的羊皮卷上，赫然畫著朝廷軍械庫被天鐵銹蝕的布防圖。

“三更天刑部就要查封永昌商會。”殷睿將染血的茶盞扣在布防圖某處，茶水沿著隴西馬場的位置暈開，“但陳永昌真正要腐蝕的，是沙暴里藏著的東西。”

周瑤的綢帶卷起冶煉廠梁柱間懸著的西域輿圖。

她發間磁石“啪“地吸附在沙暴位置的鐵砂上，剝落的鐵砂下竟露出半枚帶牙印的虎符——與殷睿預知畫面里正在銹蝕的邊關守將虎符一模一樣。

孫毅突然將銅尺插入淬火池底。

拔出的尺身沾著黏稠黑油，遇空氣即燃起幽藍火焰：“這不是西域火油，是突厥巫師煉制的蝕鐵膏！”

殷睿反手將燃燒的銅尺擲向工部衙門方向。

尺身釘在張謙來不及銷毀的賬本上，藍火瞬間吞噬“永昌”二字。

他染血的袖口掃過周瑤顫抖的指尖，磁石墜子突然吸附住她掌心血珠。

“怕了？”殷睿眼底映著漫天藍火，將半枚虎符塞進她染血的掌心，“這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