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十二道蟠龍柱在晨霧中若隱若現,殷睿指尖捻著鎏金毒鹽,琉璃地磚倒映出他青竹紋錦袍上未及撣去的鐵屑。
當李承捧著新制鹽引奏折出列時,他忽然將毒鹽撒向銅鶴香爐。
“永昌鐵坊勾結鹽運使,私鑄毒鹽三萬斤!”幽藍火焰竄起的瞬間,青煙在藻井凝結成鐵砧形狀的“永昌”二字。
百官嘩然聲中,李承官袍染著昨夜地窖沾來的火油味,厲聲喝道:“三皇子用火藥妖術構陷忠良!”
周瑤廣袖輕揚,鎏金茶盞“當啷”一聲滾到李承腳邊。
浸過解毒粉的碧螺春潑在青磚上,騰起的白霧恰好勾勒出《貞觀鹽法》第七卷條文。“李大人三日前往永昌私宅運送的,可是這等用磁屑混制毒鹽的方子?”她簪尾垂落的金絲流蘇掃過茶盞邊緣,暗紋正是昨夜地窖賬冊燒焦的魚皮紋路。
殷睿抖開袖中帛書,鹽晶在宣紙上烙出焦痕:“貞觀十二年鹽鐵專營令,私販毒鹽者當誅九族。”他故意露出掌心灼痕,昨夜被鐵屑劃破的傷口滲出的血珠,正與帛書朱批字跡同色。
御前侍衛拖走李承時,皇帝忽然盯著殷睿腰間玉佩——那上面沾著永昌鐵坊特有的赤鐵礦粉。
周瑤佯裝整理裙裾,將昨夜卷過圖紙的藥粉痕跡露在月光帛的裙面上。
果然見皇帝瞳孔微縮,那是只有周氏藥行才配得出的磁石顯影粉。
慶功宴的琥珀光里,周遠將滾著鐵銹味的青梅酒推到殷睿面前。
酒液在夜光杯里泛起奇異波紋時,老商人袖中滑出的地契恰好蓋住周瑤繡鞋尖——那鞋尖還留著勾地窖鐵鏈時的凹痕。
“永昌鐵坊的地脈,連著前朝廢棄的銀礦。”周遠指尖蘸酒畫出的曲線,與周瑤裙裾殘留的圖紙紋路完美契合。
殷睿摩挲著地契邊緣焦痕,那是用冶煉廠特制火漆封存的印記。
更鼓敲過三巡,殷睿獨坐閣樓將毒鹽結晶排列成陣。
月光穿透鎏金晶體時,投在墻上的影子竟是地下熔爐構造圖——與陳永昌墜入火海前嘶吼的“冶煉廠”三字尾音重疊。
他忽然握緊那半張被藥粉浸透的圖紙,周瑤撲救時染在他衣襟的海棠香里,混著永昌舊址特有的硫磺氣息。
窗外打更聲忽遠忽近,殷睿指腹撫過地契某處凸起的火漆。
那里本該印著“永昌”的位置,赫然是周氏商行二十年前廢棄的舊章。
夜風吹散案頭鹽晶時,最后一粒鎏金塵埃落在地契某道墨痕上,蜿蜒如地下暗河。
三更梆子敲過第三聲時,殷睿的皂靴已經踩在永昌鐵坊的斷壁殘垣上。
月光被硫磺煙塵割得支離破碎,他彎腰避開橫梁焦木,指尖抹過青磚裂縫里的赤鐵礦粉——與慶功宴上那杯青梅酒里的鐵銹味如出一轍。
“喀嗒。”
腰間的磁石顯影粉突然吸附在東南角的青銅貔貅像上,殷睿用袖口裹住手掌轉動獸首。
地底傳來齒輪咬合的悶響,月光像被無形的手牽引著,在地面蝕刻出與周瑤裙擺圖紙相同的九曲紋路。
熔爐的轟鳴聲裹挾著熱浪撲面而來時,殷睿的瞳孔猛地收縮。
本該冷卻的坩堝此刻鐵水沸騰,倒影里陳永昌的幻影正用鐵鉗撥弄著某種銀藍相間的金屬錠。“你贏了鹽,但鐵——”
“嘩啦!”
殷睿突然抓起淬火池旁的鐵鏈甩向熔爐,鐵水濺起的瞬間,二十步外的青銅鈴鐺突然炸響。
他順勢滾進堆滿焦炭的暗格,看著守衛的皂靴踏過自己方才站立的位置。
鐵水在地面凝結成奇異的螺旋紋,與預知里那卷《神機百煉圖》第三頁的隕鐵紋分毫不差。
“三皇子好雅興。”
周瑤的聲音混著海棠香從通風口飄進來時,殷睿正用磁石粉拓印鐵水殘片。
她廣袖間垂落的金絲網兜住滾燙的金屬碎屑:“酉時三刻你盯著地契火漆發怔,寅時便來闖鬼門關?“鎏金護甲劃過殘片表面,顯出的銀藍紋路竟與周氏舊章暗紋重疊。
五更天敲過西市鼓樓時,王忠的銀針已經在鐵水殘片上淬出七種顏色。
老匠人鼻尖幾乎貼到冶煉爐的觀察孔:“這非銅非鐵,倒像是......”話音未落,周瑤突然用金絲帕裹住殷睿手腕。
她發間垂落的磁石墜子突然吸附在殘片上,在燭火下映出永昌商會暗標。
“貞觀三年龜茲進貢過三斤天鐵。”周瑤指尖劃過殘片邊緣的波浪紋,“當年先帝用它鍛造陌刀,斬斷十七把突厥彎刀后突然碎裂——碎刃劃破的傷口,太醫用了三年才找到解毒方子。”
殷睿的喉結微微滾動。
他袖中《神機百煉圖》正在發燙,預知里那柄能洞穿三層明光鎧的弩機,核心部件正是這種銀藍紋路的金屬。
窗欞忽然被風吹開,月光投在鐵水殘片上的倒影里,隱約浮現陳永昌熔爐深處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王忠的銀鉗突然發出刺耳鳴響,老匠人布滿燙痕的手背青筋暴起。
鐵水殘片在晨曦中緩緩轉動,某個角度折射出的光斑竟在墻上拼出半幅殘缺的西域輿圖——正是二十年前周氏商隊遭遇沙暴失蹤的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