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跟著傳令兵走到議事廳時，后頸的汗毛突然豎了起來。

雕花木門半開著，里面傳來灰豹部使者沙啞的笑聲：“蒼狼部的小雌獸，該不會是嚇破膽了？“

雷戈倚在門邊，指尖轉著枚骨制耳墜——那是她原身唯一的首飾，此刻正被他當玩具拋接。

見她進來，雷戈漫不經心瞥了眼她沾著草屑的獸裙：“灰豹部的老首領看中你了。“

“聯姻？“林悅的指甲掐進掌心。

“是恩賜。“雷戈甩下一卷獸皮婚書，皮子砸在她腳邊，“老首領雖上了年紀，可灰豹部有整片紅棘林，能換三十張雪狐皮、十壇蜂蜜。

你這低適配的雌獸，能給部落換資源，是你的榮幸。“

林悅盯著腳邊的婚書。

獸皮上歪歪扭扭刻著她的名字，墨跡未干，還帶著股生澀的腥氣——分明是剛現寫的。

她突然笑了：“雷戈，你說老首領多大年紀？“

“一百二十個冬夏。“雷戈挑了挑眉，“怎么，怕了？“

“怕？“林悅彎腰撿起婚書，指腹摩挲過粗糙的獸皮，“我是在想，他能活過這個冬天嗎？

畢竟灰豹部的獵手連雪兔都追不上，老首領的牙口...怕是啃不動生肉了。“

雷戈的瞳孔驟縮。

他剛要發作，議事廳里傳來灰豹部使者的催促：“雷戈小首領，讓那雌獸進來吧。“

林悅把婚書團成一團，塞進雷戈手里：“我去，不過先說好——要是老首領的爪子比大黃還鈍，我可要退貨的。“

雷戈捏著皺巴巴的婚書，耳尖泛起青黑的獸紋。

這是風系亞獸人動怒的征兆。

林悅卻像沒看見似的，踩著輕快的步子進了議事廳，只留他在原地攥緊拳頭，指節發白。

婚配大會當天，祭壇的火把比往日多了十倍。

林悅被趕到最邊緣的草墊上，旁邊堆著獻祭用的野果，果殼上還沾著晨露。

貴族雌獸們圍坐在中央，藍翎穿著銀紋水獺皮裙，發間別著串珍珠，正用骨梳慢條斯理梳著長發：“聽說林妹妹要嫁去灰豹部了？

老首領雖年紀大些，到底是一部之主...“

“藍姐姐這是在祝福我？“林悅托著下巴，“可我聽說，上個月灰豹部的小雌獸哭著跑回來，說老首領的獸化形態是條瘸腿花豹，連獵物都抓不住。“

藍翎的梳子“咔“地斷成兩截。

她攥著斷齒，面上卻還掛著笑：“林妹妹總愛說些沒影的事。“

祭壇中央的銅鈴響了。

族長登上祭臺，身后跟著灰豹部使者——那是個瘦得脫相的老者，眼角爬滿刀疤，正用渾濁的眼睛打量林悅。

“今日，是蒼狼部與灰豹部的聯姻之禮。“族長高舉獸骨權杖，“林悅雌獸將嫁與灰豹部大首領，換得兩族百年交好——“

“我有句話，想說。“林悅突然站起來。

全場寂靜。

火把噼啪炸響，火星子濺到藍翎的裙角，她猛地縮了下腳。

林悅踩著草墊上的野果往前走，果皮在腳下發出細碎的聲響：“適配度測試說我低賤，火嬤藏神果說我不配，現在又要拿我換皮子。

憑什么？“

她抓起祭臺上的婚書，“刺啦“撕成兩半：“就憑你們說我適配度低？

可火嬤藏的神果，不也給了適配度高的藍姐姐？

藍姐姐上個月發燒，不也喝了神果汁？“

藍翎的臉“刷“地慘白。

幾個年輕雌**頭接耳，小芽攥著裙角站起來：“林姐姐說的對！

我阿姐適配度低，可她會編最結實的漁網！“

“閉嘴！“雷戈沖過來要抓林悅的手腕。

林悅側身一閃，指尖戳向他頸間的青銅徽章：“雷戈小首領，你青銅階很了不起？

可你上次狩獵，連只鹿都追不上，還是阿野叔幫你補的刀吧？“

雷戈的臉漲成豬肝色。

他剛要發作，一道黑影“嗖“地竄上祭臺——是大黃。

魂體形態的它此刻泛著淡金色光暈，比往日清晰三倍，正沖雷戈呲牙，喉嚨里滾著低吼。

“汪！“

雷戈被這聲吼驚得踉蹌后退，踩翻了祭臺邊的酒壇。

酒液順著臺階往下淌，沾濕了灰豹部使者的褲腳。

那老者勃然大怒，抓起身邊的骨矛就要刺：“這雌獸瘋了！“

“我沒瘋！“林悅張開雙臂，擋在大黃身前，“我只是不想像塊肉似的被稱來稱去！

適配度能測出我會不會種藥草嗎？

能測出我會不會修陷阱嗎？

能測出...我會不會讓蒼狼部更強嗎？“

年輕的獵手們交頭接耳。

黑牙摸著后頸的狼紋，眼睛亮得嚇人；幾個小雌獸攥著裙角，眼里閃著水光。

阿淵站在人群最后，指尖輕輕叩著腰間的貝殼法器，水紋在他袖口若隱若現。

“反了！“族長的權杖重重砸在地上，“把這瘋雌獸關到石屋去！“

守衛沖上來時，林悅突然笑了。

她望著那些年輕的臉，望著小芽攥得發紅的手心，望著阿淵眼里那絲贊許，突然提高聲音：“我不嫁！

我要靠自己活——你們呢？“

小芽第一個喊：“我也不嫁！“

“我也不！“

“不嫁！不嫁！“

喊聲響徹祭壇。

火把被風掀起，火舌卷著火星子往天上躥，像要燒穿這壓了雌獸千百年的規矩。

雷戈的青銅徽章“當啷“掉在地上，被踩進泥里；灰豹部使者抓著骨矛的手直抖，連滾帶爬退到祭壇下。

林悅被按倒時，瞥見阿野擠在人群里，他腰間的裂天狼牙墜子閃著冷光。

這個總被說成“采果大漢“的男人，此刻正朝她微微頷首。

石屋的門“砰“地關上時，林悅聽見外面的喧鬧還在繼續。

她摸著大黃的腦袋，魂體的觸感比往日更真實了些。

墻角的青苔散發著潮味，可她卻聞到了春天的氣息——那是年輕的、不甘的、要掀翻一切的氣息。

族長的怒吼透過石墻傳來：“明天就執行懲罰！“

林悅靠著冰涼的石壁，望著頭頂巴掌大的天窗。

月光漏進來，照在她腕間——不知何時，那里多了道淡青色的紋路，像狼的爪印，正隨著她的心跳微微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