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的晨霧還未散盡，蒼狼部的石坪廣場已擠得滿滿當當。

青銅祭壇上的狼首圖騰被擦得锃亮，火嬤握著刻滿咒文的主持杖站在頂端，銀白獸皮裙上的骨鈴隨著她抬臂的動作叮當作響——這是她刻意壓慢的節奏，為的就是讓林悅聽見那串熟悉的聲響。

林悅站在祭壇下第三級石階，目光掃過火嬤腰間晃動的骨鈴。

昨夜暗巷里，正是這串鈴聲混著術士的咒語，試圖用幻息術將她困在幻象里。

此刻她垂在身側的手輕輕蜷起，掌心還留著大黃消散前的余溫——那團溫熱像顆火種，在她血管里燒得發燙。

“肅靜！“火嬤的聲音突然拔高，主持杖重重敲擊在祭壇上。

廣場霎時靜得能聽見晨露從樺樹梢頭墜落的輕響，“今日祭典，本應是祈福求安的吉時。“她的目光掃過人群，最后釘在林悅臉上，“可有人卻帶著異端氣息踏進圣壇。“

人群里傳來抽氣聲。

幾個年輕雌性下意識后退半步，卻又忍不住伸長脖子張望。

林悅望著火嬤眼角緊繃的皺紋——這老東西連魚尾紋都在演戲，她在心里冷笑。

“林悅雌性。“火嬤舉起主持杖，杖頭狼首的眼睛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紅，“請站到凈化池旁。“她指向祭壇側邊那汪泛著幽藍的池水，“你身上的氣息不對，需得當眾凈化。“

“凈化？“林悅歪頭笑了，聲音甜得像浸了蜜，“火嬤是在說您昨天在后巷請的那位巫術士嗎？

他眼睛里爬的蠱蟲，可比我的'異端氣息'熱鬧多了。“

廣場炸開一片喧嘩。

幾個常跟火嬤走動的雌性臉色發白，交頭接耳的聲音里混著“巫蠱““通敵“這樣的字眼。

火嬤的指尖掐進主持杖的木柄，骨節泛出青白：“你血口噴人！“

“我噴的是事實。“林悅往前邁了一步，鞋尖幾乎要碰到祭壇的石階。

她能看見火嬤耳后跳動的青筋，“您說我該守規矩，可您自己呢？

讓巫術士用幻息術害我，讓藍翎跟暴熊部簽賣國協議——“

“住口！“火嬤突然尖叫，主持杖上的狼首被她攥得咔咔作響。

“我偏不住口。“林悅的笑里淬了冰，“您不是要當眾審我嗎？

那便審個徹底。“她轉身看向人群，提高音量：“綠蘿，你手里的東西，該讓大家看看了。“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轉向西側人群。

綠蘿站在最前排，原本攥著裙角的手慢慢抬起，指縫里露出半卷染著墨痕的獸皮。

她的指尖在抖，連帶著聲音都發顫：“我...我是藍翎的文書。“她深吸一口氣，喉結上下滾動，“上個月初三，暴熊部的使者來找她，說要拿我們部落的鹽礦換...換十車劣質獸皮。“

廣場死寂。

幾個負責鹽礦開采的雄性握緊了拳頭，粗重的喘息聲此起彼伏。

綠蘿的眼淚砸在獸皮卷上，暈開一團模糊的墨跡：“這是藍翎親筆簽的協議，我抄錄時多留了一份。“她踉蹌著跑上祭壇，將獸皮卷拍在火嬤腳邊，“我、我親眼看見她把鹽礦圖交給使者！“

“賤蹄子！“藍翎從人群里沖出來，指甲幾乎要戳到綠蘿臉上。

可她剛邁出兩步，腳下突然騰起一片水幕——銀鱗不知何時站在祭壇邊緣，指尖凝著水珠，眼底寒得像結了冰：“急什么？“她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想跑的話，先問問我的水愿不愿意放你。“

廣場四周的石墻下，原本靜靜流淌的溪水突然翻涌起來，化作無數水鏈纏上各個出口。

幾個試圖溜出去的火嬤心腹被水鏈纏住腳踝，摔得東倒西歪。

銀鱗抬手指向藍翎：“你剛才想往哪個方向跑？

東邊是鹽礦，西邊是暴熊部邊界——“她勾了勾嘴角，“選好了，我送你。“

火嬤的臉瞬間煞白。

她悄悄朝身后使了個眼色，最靠近她的灰袍雄性剛要摸腰間的短刀，就聽見一聲炸雷般的犬吠。

大黃的身影從林悅腳邊竄出，油光水滑的皮毛在陽光下泛著金光，前爪“砰“地按在灰袍雄性胸口。

它呲著尖牙，喉嚨里滾著低吼，尾巴繃得像根鐵棍——正是昨夜撞飛巫術士的架勢。

“想逃？“林悅走到火嬤面前，仰頭望著這個總把“雌獸該守規矩“掛在嘴邊的長老。

此刻火嬤的銀發亂成一團，臉上的脂粉被冷汗沖花，活像只被拔了毛的老母雞，“您昨天說我私闖民宅，今天我倒要看看，勾結外族該判什么罪。“

“放肆！“人群后方傳來一聲沉喝。

鐵蹄長者分開眾人走上祭壇，他腰間的獸牙串子撞出清脆的響，“把證據拿來。“他接過綠蘿手里的獸皮卷，只掃了兩眼，眉峰便擰成了疙瘩。

“藍翎、火嬤。“鐵蹄長者的聲音像塊砸進深潭的石頭，震得廣場嗡嗡作響，“你們私通暴熊部，出賣部落鹽礦，證據確鑿。“他指向祭壇下的石牢，“即刻收押待審！“

人群瞬間炸開。

幾個被火嬤壓制多年的雌性抱在一起哭，年輕的亞獸人舉著石斧歡呼，連向來嚴肅的獵隊隊長都拍著大腿笑：“早看那老東西不順眼！“藍翎癱坐在地上，指甲摳進石縫里卻站不起來；火嬤還想掙扎，被大黃一爪子按在背上，疼得直抽氣。

林悅望著被押走的兩人，耳中還響著人群的歡呼。

她摸了摸腕間的舊疤——那是原身被嘲笑“低適配“時，偷偷在石墻上劃的。

此刻晨風吹過，疤上的皮膚有些癢，像在說：該長新肉了。

“悅姐。“綠蘿抹著眼淚拽她的袖子，“你剛才站在祭壇上，像...像狼神轉世。“

“狼神可沒我會罵人。“林悅笑著揉亂她的發頂，目光卻望向廣場外的天空。

不知何時聚起了烏云，鉛灰色的云底翻涌著，像藏著什么沒掀蓋的壇子。

大黃蹭了蹭她的腿，溫熱的鼻息透過獸皮裙滲進來。

林悅蹲下身，摸著它泛著金光的耳朵輕聲道：“這只是個開始。“

夜漸漸深了。

石牢里飄著潮濕的土腥氣，火嬤縮在草堆里，盯著鐵窗外的月亮。

突然，鐵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她抬起頭，正撞進林悅似笑非笑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