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的燭火在夜風里噼啪作響，林悅剛要轉身離開，卻見光影巫女去而復返。

她月白長袍的下擺沾著晨露，腕間的光霧又凝聚成細小的星子，神鏡殘片被她用獸皮帕子裹著，露出半道蛛網裂紋。

“林悅雌性。“巫女的聲音像浸了冰水的銀鈴，“方才神鏡受損，恐有污穢殘留在你魂紋里。

我需為你做場凈化儀式，保你血脈純凈。“

林悅垂眼瞥向那半片鏡子，掌心被大黃的尾巴蹭得發癢——方才這犬魂撞鏡時，她分明看見巫女眼底閃過一絲貪婪。

所謂“凈化“，怕不過是換種方式窺探。

“要脫衣服嗎？“林悅突然扯高嗓門，“上次火嬤說要給我檢查生育穴，結果摸走了我半塊鹽晶。

巫女大人該不會也想......“

“住口！“巫女指尖的光霧驟然凝結成刺，鏡中殘光卻比她的聲音更急切地纏向林悅額頭的雙系紋。

林悅后退半步，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那光像無數細針往她腦子里鉆，連帶著魂海深處某個滾燙的東西開始翻涌。

“你怕了？“林悅歪頭笑，毒舌像淬了蜜的刀，“怕我這雙系紋比你單系的更亮？

怕我靈魂里的東西比你供奉的神更金貴？“

巫女的臉瞬間雪白，鏡中殘光暴烈如電。

林悅悶哼一聲，眼前泛起血霧，恍惚聽見魂海深處傳來獸吼——是大黃的犬吠，混著某種更古老的、像擂鼓般的心跳。

“放肆！“

破風之聲驟起。

一道灰影從祭壇飛檐躍下，破舊的獸皮斗篷掃落半盞燭火。

老者滿臉深褐色紋路，像樹根盤在臉上，枯瘦的手指按在巫女腕間，神鏡殘片“當啷“墜地，幽藍光芒被他掌心騰起的赤金火焰燒得滋滋作響。

“紅月血脈，豈容你這等凡鏡褻瀆。“老者渾濁的眼珠里翻涌著星子，他盯著林悅額間突然浮現的暗紅印記——那印記像彎倒懸的月，邊緣泛著血光，“果然......傳說中的王者之種，醒了。“

林悅扶著祭壇邊緣踉蹌，太陽穴突突作痛。

眼前閃過碎片般的畫面：血色月亮懸在天際，金發女子站在尸山血海之上，她的獸化形態是頭巨狼，皮毛泛著鎏金光澤，身后跪伏著無數獸人，他們額頭的印記與自己此刻的紅月如出一轍。

“那是......我？“林悅按住額頭，冷汗浸透了后頸的獸皮領，“還是說......“

“是你的血脈記憶。“老者松開巫女，后者如被抽干力氣般跌坐在地，“紅月災變時，最后一任紅月女王隕落，她的血脈散入時空。

你，是她的轉世。“

“胡說！“巫女掙扎著去撿神鏡，“紅月女王是災星，她的血脈只會帶來毀滅......“

“住口。“老者的聲音突然如雷霆炸響，巫女喉間發出嗚咽，竟再發不出聲。

他轉而看向林悅，眼底的鋒芒軟了些，“小女娃，這印記覺醒時，會引動天地異象。

最近部落里的獸群是不是總往西北跑？

夜鴉是不是整夜哀鳴？“

林悅想起這半月來的怪事：前日阿野去打獵，說山林里的鹿群全往雪山方向奔；昨晚她晾在屋外的獸皮，被夜鴉啄得全是血洞。

她攥緊大黃的耳朵，犬魂的體溫透過掌心往四肢百骸鉆，像在給她壯膽。

“所以火嬤急著聯系鷹部。“

清冷卻熟悉的聲音從祭壇陰影里傳來。

林悅轉頭，正撞進阿淵深潭般的眼睛里。

他今日沒穿那身破魚皮圍裙，月白祭師長袍下露出半截銀紋，那是水系祭司的專屬印記——原來他早不是什么“抓魚的瘦高個“。

“風鈴剛來過。“阿淵走到林悅身側，袖中滑出半片風干的鷹羽，“火嬤派族里的小雌性去了鷹部，說要借他們的'神鷹'在慶典上啄瞎你的眼。“

林悅摸了摸發疼的額頭，突然笑出了聲。

她彎腰抱起大黃，犬魂的尾巴掃過她手背，癢得她鼻尖發酸——從前被人踩在泥里時，她連喊疼的資格都沒有；現在倒好，連隱藏的大佬都開始站隊了。

“阿淵祭司。“林悅歪頭看他，“既然她們想在慶典上動手......“

“那我們便先一步，讓所有獸民看看，誰才是真正的異端。“阿淵指尖凝起水珠，在月光下折射出虹光，“火嬤私藏曼陀羅的事，我已讓族里的小獸去傳。

等慶典那天，她的藥囊里......“

“會被塞滿曼陀羅種子。“林悅接得順口，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笑了。

遠處傳來慶典篝火點燃的聲音，火星子竄上夜空，像散落的星子。

林悅抱著大黃走上祭壇高臺，紅月不知何時爬上了中天，月光落在她額間的紅月印記上，竟泛起與記憶中那女子相同的鎏金色。

“紅月又要來了。“她對著夜風喃喃，聲音輕得像片羽毛，“這一次......“

“林悅雌性！“

急促的腳步聲從祭壇下傳來。

林悅低頭，見族里最膽小的小雌性阿桃正攥著裙角往上跑，她的眼睛腫得像兩顆紫葡萄，“不好了！

火嬤醒了，她在廣場上說你額間的紅月是災星印，說你會帶來血光......“

林悅摸著額頭的印記，望著廣場方向攢動的人頭，突然笑出了聲。

她抱了抱懷里的大黃，犬魂立刻豎起耳朵，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威脅聲——從前他們說她是廢物，現在說她是災星；可不管他們說什么，她都要站到最高處，讓所有聲音都變成腳下的風。

紅月的光漫過祭壇，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像要罩住整個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