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踩著被夕陽染成金紅的山徑往回走，狂牙垂著尾巴跟在左側，狼爪在松軟的泥土上壓出淺坑。

大黃的虛影原本還懶洋洋晃著尾巴，此刻卻突然繃緊了脊背，犬耳直豎如兩把小劍，喉嚨里滾出壓抑的低吼。

“怎么了？”林悅蹲下身，指尖剛觸到那團半透明的金光，便聞到風里浮起一縷異樣的甜腥。

像極了上次暗鱗調配幻覺藥劑時，那株爛在陶罐里的紫斑花，卻更濃烈十倍，仿佛有人把整座毒花谷的腐液都潑在了空氣里。

狂牙的狼鼻突然劇烈翕動，金色瞳孔驟然縮成細線。

它猛地撞向林悅的小腿，將她往路邊的巖石后推：“退！有毒霧——”

話音未落，山坳里騰起一片血紅色的霧氣。

那霧不像普通山嵐般輕柔，倒像活物似的翻涌著，所過之處，灌木的綠葉瞬間焦枯蜷曲，草莖“簌簌”斷裂成黑灰。

林悅的后頸泛起涼意，她拽著狂牙的皮毛就地翻滾，可那血霧蔓延得太快，眨眼間便裹住了她的腳踝。

“是血霧瘴！”林悅咬著牙扯下獸皮裙的一角捂住口鼻。

前世看過的古籍里提過，這種毒霧能腐蝕血肉，混淆五感，最狠的是會讓人在幻覺里自相殘殺——而她此刻已經聽見了幻聽，耳邊響起藍翎尖細的嘲笑：“林悅就是個野種！適配度測試那天，她連獸神圖騰都不敢碰——”

“閉嘴！”林悅揮拳砸向空氣，指甲縫里滲出血珠。

她能清晰感覺到毒素順著毛孔往身體里鉆，太陽穴突突跳著，眼前的狂牙和大黃都變成了重影。

暗鱗的臉突然浮現在血霧里，那蛇類亞獸的瞳孔泛著冷光：“你以為殺了我一個手下就能贏？我請了毒王大人——”

“毒王？”林悅的意識開始模糊，她死死攥住腰間的短刀。

原身記憶里，毒王是敵族最恐怖的毒術師，能讓整支商隊在睡夢中化為白骨。

可她偏不信邪，偏要在這鬼地方撐到最后——

“悅悅！”

一聲熟悉的吠叫撞碎了她的混沌。

林悅猛地抬頭，只見大黃的虛影正在劇烈震顫，原本半透明的身體變得凝實，金黃的毛發根根豎立，連爪子都泛著金屬般的冷光。

那是她前世養了十年的中華田園犬的模樣，連耳朵尖的那撮卷毛都和記憶里分毫不差。

“大黃？”她伸出顫抖的手，指尖觸到溫熱的犬毛。

“汪——！”

大黃仰頭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血霧被這聲吼掀得四散，原本籠罩山坳的毒陣出現了裂痕。

林悅看見它的尾巴不再是虛的，掃過地面時帶起一片塵土；它的爪子劃在巖石上，迸出火星——這是真正的實體化了！

“找毒源！”林悅咬著舌尖保持清醒，“在……在西北方，剛才氣味最重的地方！”

大黃的耳朵動了動，突然弓起背如離弦之箭竄入血霧。

林悅看見它的身影在毒霧里穿梭，所過之處血霧自動退避，像是懼怕什么天生的克星。

片刻后，霧中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接著是男人的驚呼：“不可能！我的毒陣怎么會被一條狗破了——”

“汪！”

又是一聲悶吼。

血霧驟然消散，露出縮在樹后的灰袍男人。

他臉上的銀色鱗片在夕陽下泛著冷光，右手還攥著半塊碎裂的青銅鈴鐺——正是之前林悅聽見的淬毒銅鈴。

此刻他的左袖被撕出三道血痕，鮮血正順著指尖滴落，眼神驚恐得像是見了鬼。

“走、走！”灰袍男人連滾帶爬往后退，卻被大黃一爪子按在胸口。

那犬爪看似沒用力，卻壓得他肋骨生疼，連半句咒語都念不出來。

林悅扶著巖石站起身，只覺得天旋地轉。

她踉蹌著走到灰袍男人面前，短刀抵住他咽喉：“暗鱗給了你什么好處？”

“沒、沒好處！”男人抖得像篩糠，“是暗鱗說你壞了她的計劃，求我幫忙……她說你只是個低適配的廢物，毒陣絕對能困住你——”

“廢物？”林悅低笑一聲，刀尖微微用力，“那你現在覺得我是什么？”

男人的冷汗滴在刀刃上，發出“嘶”的聲響。

“吼——”

狂牙突然豎起頸背的毛發，朝著林悅的方向低嚎。

林悅轉頭，便看見灰巖從樹后走出來，青銅戰紋在他手臂上若隱若現。

這位向來嚴厲的教官此刻眼神復雜，視線掠過倒在地上的毒術師，又落在大黃身上：“我在山巔觀察試煉者，聽見動靜就過來了。”他從腰間解下一枚刻著狼頭的石印，“這是荒野印記，拿著它，你可以繼續試煉。”

林悅接過石印，指腹摩挲著粗糙的紋路：“謝啦，老鐵。”

灰巖的耳尖微微發紅，輕咳一聲：“我從前覺得你太瘋……現在看來，瘋點也好。”說完他彎腰拽起毒術師的后領，“這毒販我帶去族老那里，你……小心暗箭。”

等灰巖的背影消失在山彎，林悅才癱坐在巖石上。

大黃立刻湊過來，用腦袋蹭她的手心，溫熱的舌頭舔去她手背上的血珠。

她摸著那真實的犬毛，突然笑出聲：“你這家伙……居然能打人了？”

大黃甩了甩尾巴，喉嚨里發出得意的咕嚕聲。

“給。”狂牙蹲在她腳邊，用狼爪推過來一卷獸皮。

林悅展開，上面用獸血畫著敵族圖騰，字跡歪歪扭扭：“務必阻止林悅完成試煉，她的存在威脅到計劃——”

“他們怕你。”狂牙的聲音很低，卻清晰。

林悅捏著獸皮卷的手指收緊，眼尾微微上挑：“怕我什么？怕我活得比他們久？”她突然把獸皮卷塞進懷里，站起身拍了拍褲腿的塵土，“走，回部落。”

“等等。”

風鈴的聲音從另一側的灌木叢里傳來。

這位總掛著溫和笑意的樂師此刻臉色嚴肅，她遞來半片染了墨的樺樹皮：“剛才在溪邊撿到的，敵族信鴿的腳環。”

林悅低頭，只見上面歪歪扭扭寫著：“火嬤的話已傳到，長老會介入，速除林悅。”

“原來如此。”林悅捏碎樺樹皮，碎屑被山風卷向天空，“火嬤不過是枚棋子……”她轉頭望向部落方向，暮色中已能看見蒼狼部的圖騰柱，“既然是盤棋，那就讓我攪得更亂些。”

大黃蹲在她腳邊，仰頭望著主人。

它能感覺到，林悅身上的氣息變了——不再是剛穿越時的迷茫，而是像淬過火的刀刃，閃著冷冽的光。

山風卷起林悅的獸皮裙角，她望著漸暗的天色，低聲自語：“紅月又要來了……是時候讓所有人都看清我是誰了。”

遠處，蒼狼部的炊煙正緩緩升起。

林悅摸了摸大黃的腦袋，又揉了揉狂牙的耳朵：“走，回家。”

三到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朝著部落的方向走去。

沒人注意到，林悅腰間的荒野印記正泛著淡淡的金光，像顆即將點燃的火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