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基督宗教史(635~1949):一種跨文化視野
- 陶飛亞 (美)魏克利主編
- 3569字
- 2025-04-08 18:16:41
第二節 東西羅馬帝國及以外的基督宗教
東西羅馬帝國中的基督宗教
至尼西亞時代,人們可目睹講希臘語的東羅馬與講拉丁語的西羅馬之間持續增加的差異。君士坦丁大帝及其繼任者控制了東羅馬的教會,當時羅馬主教成為西羅馬最為顯赫的權威。381年,在宣布君士坦丁堡的主教地位居于羅馬主教之后,只有東羅馬另外兩個重要城市亞歷山大港及安提俄克反對。至6世紀,君士坦丁堡主教被稱為普世牧首——雖然這一稱呼并沒有得到羅馬的承認。希臘人視君士坦丁堡為新羅馬。早在1054年東西方基督教會大分裂前,政治、教會及神學差異就將我們現在所知的羅馬天主教從希臘東正教中分離出來。
在東羅馬和西羅馬,基督宗教均已成為一個具有政治及社會實體的宗教。社會及文化變得基督教化,教會領袖幫助其建構了新的社會及政治秩序,并且締結了基督教及古典文化之間的聯盟。[9]基督教的世俗化及社會的基督教化是齊頭并進的。360年,羅馬皇帝猶利安(Julian,361~363年在位)拒絕基督教,支持異教主義的回歸并頌揚希臘文化。他以“叛道者猶利安”為人所知,且制定了嚴格的反基督教政策。然而他的統治是短暫的,羅馬帝國在其死后又重新擁抱了基督教。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修道主義或許可被視作一種反對教會日益增長的世俗化反映。修士希望通過終其一生的祈禱、節制及禁欲生活回歸到使徒時代的簡樸。最早的基督教修士是退至沙漠獨居的隱居修道士。埃及的安東尼(Antony of Egypt,卒于356年)拋棄所有的財產在沙漠中過著簡單的生活,他虔誠的生命因亞他那修(Athanasius,卒于373年)所著的傳記而受到紀念。亞他那修是亞歷山大(Alexandria)以來很有名望的神學家及教會領袖。集體修道制在來自埃及的帕科繆(Pachomius,卒于346年)的協助下有所發展。修士或修女在修道院中與世隔絕。修道院則與城市宗教生活相結合,依靠教會得到經濟支持,并受主教管轄。修道生活及文學在東部繁榮起來,修道院則影響了西部教會,許多有修士及修女的修會在那里開啟了。6世紀的《圣本篤會規》成為組織修會興建修道院的標準。在西方中世紀里,修士參與抄寫闡釋宗教手稿、維護圖書館的事工。天主教的修會以其教誨及學術而聞名,最終將傳教士派往世界其他地方。
教宗制度在西羅馬得以發展,耶穌第一批門徒之一的彼得被認為是第一位羅馬主教,其后所有的教宗都是使徒傳統下圣彼得圣座的線性繼承者。雖然教宗至上(papal primacy)從未被東部教會接受,但該體制作為一個專制主義及權威系統幸存至今——盡管在中世紀有各種與教宗有關的丑聞及爭論。一直到19世紀,教宗職分都是一個世俗又屬靈的權力,梵蒂岡也仍然是擁有最高權力的國家。教宗無謬論指的是教宗在作為教會領袖發言時永遠不會錯,這是在第一次梵蒂岡大公會議(1869~1870)上定立的。教宗對《圣經》及教會教義的詮釋是否正確及是否具有權威性有著決定權。
基督教教義及神學在5~6世紀持續遭受爭議。431年舉行的以弗所大公會議譴責了聶斯托利(Nestorius,卒于451年后)對基督人性的過分強調以及對三位一體的模糊定義,另有其他混淆神性及人性的異端邪說。451年的迦克墩大公會議對此進行了確認,并預備了東西部均可接受的大公信仰的決定性詮釋。這迫使強調基督一性的教會及東正教拒絕迦克墩大公會議,在政治及宗教上超越羅馬或君士坦丁堡而獨立。在神學議題的背后,政治及地理因素的參與可能是更為重要的。學者們對這一歷史有著不同的看法:基督教學者依靠自己對教會的見解,而更為科學性的歷史學家,想為既定事件找出合理結論,卻缺乏足夠的證據。
這時期最重要的基督教人物及西羅馬自保羅以來最為重要的神學家是奧古斯丁(Augustine of Hippo,354—430)。[10]早期教會對奧古斯丁生平及事工的了解比任何一位基督教人物都多。奧古斯丁曾是一位摩尼教徒,其著名的皈依故事記述于《懺悔錄》。他對基督教歷史的神學方法及對異教的爭論與其《上帝之城》有所關聯,其權威性的教義著作《論三位一體》則塑造了西方教會的神學。由于閱讀希臘文對奧古斯丁而言并非易事,故而他沒有太多關注希臘教父,其神學對東部教會影響最小。相反,奧古斯丁對西方神學及文化產生了深遠影響,其關于罪、性及治國的理念被北美及歐洲神學家及政治家援引,即使批評家們認為他在神學上過度依靠對罪、性及治國的自我經驗。
西羅馬在4~5世紀已達到高峰,以不朽之城為人所知的羅馬城多次被入侵的軍隊攻陷,最終于476年落在了日耳曼蠻族奧多亞塞(Odoacer,433—493)的手里。此時,基督宗教已傳至北歐的一些地方,及高盧、西班牙。在愛爾蘭,其守護圣者帕提克(St.Patrick,390—460)一直在進行福傳。隨著羅馬的衰弱,大部分西部的情況變得混亂。意大利自身沒有中心秩序,被戰亂、瘟疫及饑荒所毀壞。格里高利一世(Gregory the Great,590~604年在位)成為教宗后,開始改革意大利的教會及國家,其最偉大的成就,是在597年下令以坎特伯雷的奧斯定(Augustine of Canterbury,卒于604年)為首,將教宗的使命傳向英格蘭,標志著羅馬天主教會在英國的開始。
在東羅馬,即希臘及地中海東部區域,教會即使在羅馬淪陷后依然強大且富有自信。東部的帝王是一位專制統治者,與普世牧首聯盟,將宗教與政治緊密聯合。查士丁尼一世(Justinian I,約483—565)于527年登基,是年標志著君士坦丁堡帝國統治的開始以及東正教的復興。查士丁尼一世從政治及宗教領域恢復帝國合一,迫使許多異教徒皈依基督教,亦迫害異教徒。繼任者也實行他的政策,但沒有相當的權力、活力及力量。
東部教會持續發展迦克墩的基督教教義、禮儀及修道院傳統。約翰·卡西安(John Cassian,360—430年后)對東西方修道神學貢獻良多。在早期希臘教父成果的基礎上,東部神學的發展與講拉丁語的西部有所不同。亞略巴古的偽丟尼修(Dionysius the Pseudo-Areopagite,約500年出現)發展了神秘神學,將新柏拉圖派哲學與基督宗教相結合。他在東正教世界的影響現在依然重要。[11]東部教會比西部教會更多的是對圣人的圣骨、圣像進行敬拜。耶穌的母親馬利亞——誕神女(希臘語Theotokos)是代禱的一個特別重要的形象,教會和皇帝都對此有所推動。在東正教世界里沒有教會和國家的分離,而是兩相融合,共同使社會團結起來。即使在今天,對于圣像的敬奉仍是東正教的一個顯著特征。他們通過親吻、俯伏在地及焚香來抵御罪惡,獲得世俗的祝福。從這層意義而言,圣像的功能有別于西部教會中的基督形象,西部教會的雕塑及繪畫則更具教導意圖,而不僅僅是一尊供尊崇的物體。725~842年,希臘教會發展起破圣像論戰。雖然圣像破壞運動的起源并不明確,但這與禁止《舊約》中的圖像及伊斯蘭教的興起有關。在逾一個世紀中,發布了禁止圣像的法令。隨著麥托丟(Methodius,卒于847年)于843年被選為牧首,圣像的使用最終又被重申。在東正教教會中仍舉行“正信凱旋主日”(Feast of Orthodoxy),以尊重這一事件。東部教會的這一爭論導致了東西教會在1054年的最終分裂。

圖1-1 基督全能者圣像
圖片來源:香港圣公會檔案館。
羅馬帝國外的基督宗教
行文至此,我們都在羅馬帝國內探討迦克墩基督教的歷史。但教會也同時在羅馬帝國外,或者說是在其外圍發展起來,特別是在迦克墩大公會議后發展起來。各種持基督一性論的基督徒拒絕基督的二性,并藐視其后與天主教及東正教進行和解的嘗試。埃及的科普特教會及敘利亞的麥基教會與迦克墩的教會保持著一些聯系,在亞歷山大里亞(Alexandria)有一個強大的基址,但它們不依靠羅馬帝國教會而存在。亞美尼亞東正教會也是獨立的,從未融合。埃塞俄比亞東正教會的起源可追溯至埃塞俄比亞太監的皈依(《使徒行傳》8:26—40),但其可記錄的歷史則是自4世紀起,從那時起一直在國家中存在,并有其自己的語言吉茲語,自我的禮儀、教義、藝術及圣像。雖然與羅馬天主教及東正教有越來越多的持續對話,但這些小型的東正教會依然持續獨立地存在。
對我們而言更為重要的是東方教會,這與聶斯托利的追隨者有關,他們持有激進的基督兩性論,或指基督的神人兩性。雖然迦克墩大公會議接受了大部分的聶斯托利基督論,但反對他強調基督的人性以及將之與神性分別開來的講法。451年后,聶斯托利走出羅馬帝國,成為東方教會的一部分。東方教會在安提俄克發展,吸收了摩普綏提亞的狄奧多若(Theodore of Mopsuestia,約350—428)的神學,該教會向全亞洲派遣傳教士,向印度當然也向中國派遣。至7世紀,其宗主教區(Patriarchal see)位于現今巴格達南部的塞琉西亞—泰西封城(Selucia-Ctesiphon)。東方教會發展了富有活力的傳教項目,超過羅馬天主教及東正教。至7世紀,東方教會的傳教士出現在印度及中國(長安)。然而東方教會始終在小范圍傳播,從未發展為帝國宗教。東方教會在波斯帝國發展良好,但拒絕伊斯蘭教直至8世紀其在中亞的興起。
至此,我們簡要介紹了東西羅馬帝國內外基督宗教的發展,以及基督教傳至中國的歷史。這一簡介將基督宗教描繪成一個植根于歷史的宗教,也受制于同樣塑造了整體社會的歷史力量。從一個無名的猶太宗派轉變成發展的宗教,這一轉變運用了耶穌的普世視角,更重要的是保羅的普世視角。一旦基督宗教成為羅馬帝國的官方宗教,它就成為東西政治力量的支持者而非敵人,這將對世界基督宗教的未來起到決定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