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墻壁上映出一張張憔悴的面容。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霉味，還混雜著一絲微弱的血腥氣。

高翠娥把老吳放在地上，接過小姑娘遞來的半塊發霉餅子。

餅子已經干硬得像石頭，表面爬滿了青灰色的霉斑，她輕輕掰碎，將粉末一點點送入老吳口中。

“有水嗎？”她低聲問道。

小姑娘點點頭，走向角落里的木桶。那桶壁掛著一層污垢，水面還漂浮一層浮沫。她拿起一個舊碗，舀了碗渾濁的水遞了過來。那碗邊缺了一個口，邊緣還殘留著不知是誰的血跡。

高翠娥接過碗，指尖觸到了她的手，冰涼得不像活人。她不由看了她一眼，不過十幾歲的模樣，和他離開平順城時的年紀差不多。

她不由地摸了摸她的頭：“你叫什么名字？”

“田薪，薪火的薪?！?

她的眼睛亮得驚人，像黑暗中不肯熄滅的薪火。

高翠娥的心頭微震。

聽到老吳的咳嗽聲，她才想起來把水給他。

老吳的喉嚨動了動，終于咽下了那些餅屑。水順著他的嘴角流下，打濕了破爛的衣領。

“高姐姐，我來吧?！?

他的女兒小蓮接替了高翠娥，跪在一旁，擦去父親臉上的水，繼續一點點的喂著。

高翠娥環顧四周，這個被稱為“無垢區”的地下空間，墻壁上滿是抓痕，角落里堆著些破布和干草。

二十多個幸存者蜷縮在那里，雖干瘦憔悴，可他們眼睛也是冒著燭火一般明亮。

“你們在這里多久了？”她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中回蕩。

田薪的眼睛暗了暗：“十二年。自從被魔族破城那日起我們就在這里了?！?

高翠娥張了張嘴，十二年，也就是她被妖怪擄走的第二年。

“那田將軍呢？他...怎么樣了？”她小心翼翼問出這個問題，其實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田薪的嘴唇顫抖起來。

“我就是田將軍的女兒。”

高翠娥瞳孔驟縮，眼前這個瘦小的女孩，竟承載著如此沉重的身份。

“這平順城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破城那晚…也是是我出生的那一天，魔兵打了進來，那個首領特別厲害，我父親站在城門樓上，他的鎧甲被血染成了黑色，魔族的將軍，是個長著六只手的怪物，它每揮一次刀，就有十幾個守軍被切成兩半...雖然如此父親也一直堅守城門，那一夜死了好多人，平順城的城門終于守不住了……”

她斷斷續續的敘述中，那日的畫面逐漸清晰：

城門在燃燒，田將軍的佩劍已經折斷，他拄著半截斷劍單膝跪地，頭盔不知去向，花白的頭發被血黏在臉上。魔族士兵如潮水般涌上城樓，他卻突然暴起，用斷劍刺穿了一個魔族的眼睛。

“母親抱著剛出生的我...”田薪的聲音哽了一下，“她把我塞進這個下水道時，父親正在城樓上點燃最后的火藥桶。”

高翠娥仿佛聽到了那聲震天的爆炸，看到了沖天火光中，田將軍最后挺直的背影。

她的喉嚨發緊，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后來呢？”

田薪的目光掃過地窖里每一張面孔：“魔族屠城三天三夜。把那些掙扎反抗的全部屠殺干凈，把能干活的人被鐵鏈鎖走，那些沒有行動能力的全部喂了兇獸...”

“這十二年間，也有人反抗過，可…”她突然停住，指了指頭頂，“中央大街的千年老樹，你們見過的?！?

地窖里響起幾聲壓抑的啜泣。

高翠娥想起進城時看到的景象，那棵古樹上掛著七具風干的尸體，最矮的樹枝上吊著個不到十歲的孩子。

“母親沒能回來?！碧镄阶詈筮@句話輕得像片羽毛，卻壓得所有人喘不過氣，“但她救了我們二十多人?！?

高翠娥的拳頭攥得咯咯作響，指甲深深掐進肉里，眼眶發燙?？勺罱K，所有的怒火都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嘆這人族生存之艱難，魔族之殘忍。

就連豬大力以及他身邊的兩只兔子精都不禁跟著嘆息。

她的聲音低沉而壓抑，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那你知道住在第三條大街第五個門里的那個魔族人，是什么來頭嗎？“

“我知道！”

高翠娥看過去，是一個干瘦的的中年女人，突然從陰影中站了起來。她不禁瞳孔微震，這人她認識，是布店的老板娘，看到還有熟人活著，心里竟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慰藉。

“那個畜生，是魔族的貴族！”

“那個惡魔，連駐守這里的魔將見了他都要行禮。我上次冒險出去找吃的時，聽見他對一個魔兵炫耀…”

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尖細，模仿著那個魔族貴族傲慢的語氣：“本少爺在本家玩死了十幾個賤奴，家里嫌我太紈绔，才把我發配到這個鬼地方來。”

老板娘說著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得彎下了腰。

高翠娥仿佛看到了那個魔族貴族站在她家的院子里，腳下踩著她母親的尸體，臉上帶著輕蔑的冷笑。她的呼吸變得粗重，胸口劇烈起伏，太陽穴上的青筋暴起。

“你們可知道他經常去哪里？”她的聲音顫抖得幾乎聽不清。

田薪搖搖頭：“只知道他晚上經常去城中央，不知去做什么?！?

就在這時，豬大力突然開口，這個偽裝成人類的野豬精聲音低沉：“恩人，我去替你打探消息。”

兩只兔子精也蹦跳著湊過來：“我們可以幫忙！我們打洞可快了！”

地窖里頓時騷動起來。幸存者們驚恐地后退，有人甚至發出了壓抑的尖叫。

“妖...妖怪！”

“怎么把妖精帶到這里來了？”

豬大力連忙解釋：“他們不是壞妖！都是被魔族欺負的！”

“是啊是啊，那個可惡的魔族人要拿我們哥倆下酒呢?！?

無垢區的人還是不相信妖精的話，決定只讓豬大力一個人去探查，高翠娥不放心他，便也跟著一起。

魔兵正在全城搜捕殺害同族的兇手，街道上彌漫著緊張的氣息。豬大力和高翠娥借著夜色的掩護，悄無聲息地穿梭在廢墟之間。

一天后，他們得到了關鍵情報：這座城雖然已經半廢，但仍有少數店鋪還在營業，專門供魔族人享樂。而那個占據高翠娥家的魔族貴族，每晚都會去城中央最豪華的妓館尋歡。每天晚上都要去，帶著四五個奴隸，玩到天亮才回來。

高翠娥的眼中燃燒著復仇的火焰。她緩緩站起身，身上的殺氣讓所有人都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很好。”這兩個字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冰冷刺骨。

她轉頭看向豬大力和兩只兔子精，眼中的決然讓三個小妖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

“今晚，我要讓那個畜生知道...”高翠娥一字一頓地說，“什么叫血債血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