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形象史學(2019上半年/總第13輯)
- 劉中玉主編
- 2157字
- 2025-04-08 14:16:20
一 重構完整的中國美術史
金維諾先生是中國最早關注和研究藏傳美術的學者之一。早在1955年他第一次到敦煌對莫高窟進行田野考察時,便開始關注到吐蕃占領敦煌時期在莫高窟留下的石窟和藝術。1955~1959年,他在集中研究敦煌漢傳美術并連續發表以《敦煌壁畫〈祇園記圖〉考》(《文物參考資料》1958年第10期)和《敦煌窟龕名數考》(《文物》1959年第5期)等數篇重要論文的同時,就開始留意并收集莫高窟的藏傳美術資料,筆錄465窟等壁畫藏文題記,思考、探討藏傳美術在敦煌出現的歷史背景、年代、題材、風格及其在中國美術史中的作用和影響等美術史上的系列重要問題,關注西藏的美術遺存、文獻記載和考古發現,尤其是藏傳美術的形成與發展、體系與成就,并在1992年不顧67歲的高齡,專門到西藏對歷史上重要的美術遺存進行實地調查、研究,藏傳美術成為他一生重要的研究方向之一,他一生發表了系列重要的研究成果。
金維諾先生在這一領域的學術成果主要分為編著和論文兩類:其中編著主要以他主編的《中國美術分類全集》為代表,主要包括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1989年出版的《中國美術分類全集·中國壁畫全集:藏傳寺院壁畫》、1991~1993年出版的《中國美術分類全集·中國壁畫全集:藏傳寺院》(2卷本)、人民出版社2001年出版的《中國美術分類全集·中國藏傳佛教雕塑全集》(6卷本)和《中國宗教美術史》(與羅世平合著,江西美術出版社,1995)等著作;其代表性論文則主要有《西藏早期佛教藝術》(《中國與日本文化研究》第1集,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1)、《古格王國的寺院藝術》(《傳統文化與現代化》1993年創刊號)、《古格王國及其寺院藝術》(臺北《獅雄美術》1994年5月號刊)和《吐蕃佛教圖像與敦煌的藏傳繪畫遺存——紀念敦煌藏經洞發現一百周年》(《藝術史研究》第2輯,2000)等。
這些成果體現出兩個鮮明的特點:一是首次通過對藏傳美術重要遺存的大規模、系統整理和研究刻畫出藏傳美術形成與發展的基本歷史及其特點,勾勒出藏傳美術史的基本輪廓。這些美術遺存囊括了大昭寺、桑耶寺、文成公主廟、扎塘寺、卓瑪拉康、夏魯寺、薩迦寺、飛來峰、白居寺、艾旺寺、古格故城、托林寺、瞿曇寺、塔爾寺等各個時代的壁畫和雕塑,以及故宮和布達拉宮等珍藏的元、明、清三朝宮廷藏傳佛教造像等重要作品。在充分利用藏、漢文獻的基礎上,運用藝術學、藏學、史學、考古學、圖像學等多學科交叉的方法和理論,不僅對每一處重要遺存的年代、題材、風格及其演變進行了分析,同時對西藏本土與內地的藝術交流和互動也進行了深入的探討。從個案研究入手,由點成線,再由線成面,從而逐漸清晰地勾勒藏傳美術形成、演變的特點和規律。二是在不少重要的個案研究中,不僅提出了許多重要的觀點,而且其研究方法也成為藏傳美術研究的經典范例。例如,關于扎塘寺壁畫的斷代研究,就是金維諾先生十分注重文獻價值,圖像與文本互證的范例之一。他利用藏文文獻《青史》的相關記載,結合壁畫的風格類比,首次考證了扎塘寺的創建者和壁畫的準確年代[2];不僅如此,他在研究中十分重視美術作品中題記的重要性。在1955年首次考察敦煌莫高窟時,他就臨摹了465窟的藏文題記,并且根據著名藏學家王堯教授的釋讀與翻譯,結合相關歷史記載,考證出該窟壁畫繪制于839年。與此同時,他還結合唐末工匠留存的《金統二年(881)壁畫表錄》記述的相關內容,通過與465窟壁畫進行比較研究,得出其題材與465窟“壁畫相近”的結論。[3]他的這些研究方法和成果為藏傳美術研究的持續開展和深入,奠定了重要的基礎。
金維諾先生對藏傳美術的研究,一方面,在于藏傳美術極為豐富的遺存及其獨特的成就,但更為重要的是,在研究過程中他深刻認識到藏傳美術是中國美術史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其終極目標是通過對藏傳美術的研究來重構完整的中國美術史。由于各種原因,新中國成立以來,學術界對于中國美術史的研究只局限于以漢族美術為主的傳統范圍;另一方面,在以西藏為首的整個中國大地上保存有極為豐富的藏傳美術遺存,而中國又是一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歷史上各民族對于包括美術在內的中華民族文化的形成與發展都做出了卓越的貢獻,而這些豐富的遺存在當時幾乎無人問津。有鑒于此,金維諾先生一直強調藏傳美術研究的重要性。例如1996年他就強調,“我國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各民族在發展融合的過程中,在文化上都曾做出偉大的貢獻,這些文化積累熔鑄成中華民族豐富多樣的文化傳統……西藏文化在發展過程中始終與內地有著密切的聯系,同時又有其獨特的歷史與成就。藏傳佛教藝術史我國佛教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不了解這一部分,實際上也無法全面了解中國藝術的發展”。[4]2001年他又強調:“中國是多民族的國家,中國美術不僅是漢民族的美術。研究中國美術史就是要研究各民族的美術,特別是藏族美術。”[5]2011年,他又再次強調:“中國美術史不僅僅是漢民族的美術史。中國是一個多民族大家庭,因此中國的美術史也應該包括藏、蒙等民族的美術史。”[6]
正是出于對多元一體中國歷史的深刻認識和強烈的責任感,金維諾先生極大地拓展了傳統中國美術史研究的范疇。除藏傳美術外,他還將西域、西夏、遼金和蒙古族等少數民族美術也納入了中國美術史的研究視野,因為它們都是中國美術史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并且從20世紀60年代以來他為此付出了堅持不懈的努力,其遠見卓識和成就改寫了中國美術史的固有框架和內容,具有十分重要的學術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