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生意，如凌軒所預料的一般，并不怎么好。

晨光剛灑在長安街上時，凌軒就命人掛出了酒幌。

那“食”字在晨風中搖曳，卻沒能招來多少食客。

時至中午，都只有三三兩兩的客人上門，多是些穿著粗布衣的腳夫和貨郎。

“陽春面、蛋花湯、最便宜的酒！”伙計朝著后廚報著菜名，聲音傳入凌軒耳中。

凌軒提筆記下食客們點的最廉價的餐食，他還未寫完，三文五文的銅錢已經往柜臺上一丟，食客們早已吃完匆匆離開。

記完賬后，凌軒一把掃過銅錢，收入柜臺下的錢箱，拿出算盤計算盈虧。

各個方桌上還未離開的食客正在低聲交談，凌軒站在柜臺后撥弄著算盤，耳朵不由自主地捕捉到那些刻意壓低的議論聲。

“聽說了嗎？昨兒個有位公卿府上又辦宴了，”一個貨郎磕著瓜子，神秘兮兮地湊近同伴，“我那在府里當差的表兄說，席間用的都是人形托盤！”

“人形托盤？什么人形托盤？木頭雕成人樣？”同桌的瘦高個滿臉不解，端起手中茶水送至嘴邊。

“這你都沒聽說過？那‘玉體盛’你總該聽說過了吧。”貨郎推了身邊同伴一把，嫌棄對方沒有見識。

那瘦高個還是一臉不解，只顧搶過貨郎手中的瓜子嗑了起來。

“就是讓美人赤身躺在桌上當盤子！”貨郎瓜子被搶，卻也不惱，只顧唾沫橫飛，煞有其事的說道，“那些貴人們專挑最嫩的部位放菜，說什么‘溫香軟玉佐餐，方不負佳肴美饌’。”

“嘶~”周圍頓時響起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貨郎說得有點得意忘形，所有的人都聽到了。

一個年長些的腳夫憤憤地拍桌：“造孽啊！如此行徑，我們與那些未開化的蠻夷有什么區別？”

“噓！你小兒聲點！”同桌人慌忙制止，“他大爺的，你不要命了？上次西街茶館的王掌柜，就因為多嘴議論了句‘朱門酒肉臭’，第二天就被人發現漂在護城河里！”

倒吸氣的聲音全部戛然而止。

食客們繼續喝酒吃菜，剛才的議論恍若從未發生。

凌軒在柜臺后自是清楚的聽到了一切，他重新扯了一頁白紙，在上面寫下了“酒肆食肆，莫談國事”。

他計劃改日就把這八個字刻成木牌，掛在店內最顯眼的位置。

這些人嚼舌根不要緊，但不能在自己的地盤上嚼舌根。

上京城的水太深，稍有不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可不想在晚上睡覺時，不明不白地就被人拉去沉河了。

日頭往西走去，過了太陽最毒的時刻，食客們陸續離去。

凌軒清點著銅錢，總共才收了六十三文，連今日食材成本的三成都不到。

他苦笑著合上賬簿，中午的生意就這樣結束了，店里又恢復了冷清。

沈彥卿到底還是沒有來，他說的不過是場面上的客套話罷了，果然當不得真。

嘆了口氣后，凌軒又重新翻開賬簿核算，眉頭越皺越緊。

這樣下去絕對不行，今天準備的食材只賣出去不到四成。

上京城有嚴格的宵禁制度，過了申時街上就少有行人，若不能在午時抓緊售賣，剩下的食材就只能浪費了。

“掌柜的，后廚還有一些剩菜。”廚娘撩開廚房的簾子請示凌軒道。

店里能用的灶頭不多，基本都是炒的大鍋菜，偶爾會有一兩盤盈余。

“你們三兒分分吃了吧，我不餓，”凌軒翻看賬簿，“哦，另外明天采買的時候少準備三成。”

“誒。”廚娘應了一聲，轉身回了廚房。

不一會兒伙計便收拾出了一張桌子，店里的三位幫工吃起飯來，也許是因為凌軒在場，他們三人吃的格外沉默。

凌軒來不及關注他們，他現在有些苦惱，自己有點高興得太早了。

他只看到地段，看到人流，看到位置。

這鋪子雖說是三進院落，但前廳作為營業區域實在太小。

沒有雅間，沒有戲臺，甚至連個像樣的酒柜都沒有，裝潢更是急匆匆的，只有八張方桌，全靠過路散客的光顧。

這樣的規模，怎么可能快速打響名氣？

凌軒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擊。

黑衣人既然要求三日內必須開業，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正在趕時間。

而且從種種跡象來看，黑衣人很可能不止安排了自己這一處。

如果自己不能盡快讓店鋪運轉起來，很難說之后會發生什么。

想到這里，凌軒起身在店內來回踱步。

更改店內布局已經來不及了，人手也固定了，就這么一畝三分地，雇三個幫工已經算奢侈。

凌軒正準備再踱步一輪，看到三位幫工都看著自己，凌軒意識到是自己打擾他們吃飯了。

他們可不是自己，他們有固定的月俸，沒有營業的壓力。

凌軒索性走出店鋪門，沿著街道走了一段路，權當散散心。

走過一個路口后，他忽然停下了腳步，目光停在一塊牌匾上，上面寫著“奇珍閣”。

這是一個兩層樓高的建筑，占了很長一段路，卻只開了一個很小的門。

凌軒站在門口的松樹下往里面張望了一下，里面是一排排貨架，上面擺滿了瓷器和銅器，應該都是些不知是真是假的古玩。

凌軒走近兩步，發現店里的墻壁上還掛著字畫和折扇，看起來倒是頗為精致。

沒想到“奇珍閣”如此氣派，凌軒抬頭望向神秘的二樓，那沈彥卿此刻說不定正在二樓雅間品茶，居高臨下地觀察著自己這邊的窘境。

凌軒嘆了口氣，也不知自己為什么要來這，自己到底不是真正的商人，機緣巧合發了筆財罷了，和這些真正的大戶比起來還尚有不小的距離。

但是自己現在好像也別無選擇，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也許可以試著推出一些促銷活動，這樣應該能夠吸引更多顧客。

不管怎樣，總得先活下去。

思及此，凌軒掉頭，往自己的“有間食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