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早，凌軒正在鋪子里盤點。

飯堂內，新雇的伙計正擦拭著桌椅，請來的廚工和廚娘也已經到位。

雖然凌軒自己就會做菜，但現在既然開店做生意，如非必要，沒必要整天泡在廚房里耗費精力。

凌軒面試時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標準，只隨便錄用了這三個看起來老實本分的人。

至于是否真如表面這般單純，還需時日觀察。

說得難聽一點，如果他們是與各種三教九流的幫派攪合不清的人，凌軒是斷然不會留下的。

小本生意，禁不起折騰。

“掌柜的，爐灶已經試過火了，”廚工擦著汗走過來，“就是排煙不太順，炒菜時怕是會嗆人。”

“今兒勞煩多扇扇風應付著，我明兒就去找泥瓦匠來修。”凌軒頭也不抬，專心盤點著賬簿，時不時用毛筆做個記號。

米面油鹽都是今早才采買的，還連帶著買了不少蔬菜，和半扇豬肉，如此開個食肆的基本要件算是齊了。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凌軒合上賬簿。

“客官，這位客官，抱歉，我們還沒有開始營業，這里還亂得很。”伙計慌亂的聲音從飯堂傳來。

伙計話未說完，對方已經自顧自地直往店里走來。

凌軒皺眉抬頭，只見一個衣著華貴的年輕人正背著手在店內踱步。

來人一襲錦袍，腰間懸著玉佩，手指上還戴著個水頭極好的翡翠扳指。

如此老氣橫秋的作派，看年紀卻約莫二十出頭，俊秀的面容滿是倨傲。

他身后還跟著個青衣小廝，手里捧著個紅木匣子，低眉順眼地站在三步開外。

“知道知道，”伙計還想提醒，年輕人已經不耐煩的擺擺手，眼睛卻在飯堂里四處打量，“聽說這里新開了家食肆，在下特來道賀。”

凌軒擱下毛筆，整了整衣襟迎上去：“這位公子有禮了，在下姓凌，單名一個軒字，是這小店的東家，不知公子怎么稱呼？”

“你就是這的東家？”年輕人上下打量著凌軒，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在下姓沈，沈彥卿，隔壁‘奇珍閣’的‘大’東家。”

凌軒不明所以，對方怎的要專門強調一個“大”字。

聽名字，對方應該是賣古玩字畫的，跟自己也不是競爭對手吧。

正當凌軒不解時，沈彥卿示意小廝上前：“我備了點薄禮，不成敬意。”

凌軒沒有立即接過匣子，而是微微瞇起眼睛。

長安街的商鋪寸土寸金，突然多了個人，這些地頭蛇果然不可能毫無反應。

這沈公子表面客氣，誰知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沈公子客氣了，”凌軒拱手還禮，示意伙計上茶，“小店初來乍到，還未曾拜會街坊鄰里，反倒勞您先登門，實在慚愧。”

沈彥卿輕笑一聲，徑自走到一張方桌前坐下，錦袍下擺一掀：“無妨，長安街上新鋪開張，按規矩我們這些老街坊總要來捧個場。”

他一邊說道，一邊再度打量起這略顯簡陋的裝潢：“只是不知凌公子打算經營什么特色？這條街上酒樓食肆少說也有十幾家，若沒些獨到之處，怕是……”

怕是什么？

凌軒不解，但也沒有打算深究其中的意思。

這是在威脅自己不要搶了老店的生意，還是暗示這條街的水很深？

凌軒從伙計手中接過茶具，親自為對方斟了一杯：“我不過是做些家常小菜，混口飯吃罷了，談不上特色，沈公子若不嫌棄，今兒個午時還請賞光嘗嘗。”

“這樣啊，一定一定，”沈彥卿飲下一杯，示意凌軒不用再續茶，“不過凌公子，長安街水深，您這鋪面……”

他意有所指地抬頭看了看房梁：“前幾任東家可都沒落得好下場。”

什么意思？

凌軒眉頭一挑，這鋪子難道還有什么隱情？

沈彥卿見凌軒神色微變，繼續說道：“也不知凌公子是從哪里盤下這鋪子的，怎的連這些都不打聽清楚？”

凌軒隨口胡扯道：“朋友介紹的，說是地段好價錢合適，我就直接接手了。”

沈彥卿了然點頭，隨即湊近凌軒耳邊：“這里是丞相府的產業，前任的店主都莫名其妙地吊死在了那房梁上面，據說死狀極慘，舌頭伸得老長。”

凌軒大驚，隨即舉起左右手：“不知沈公子說的是哪一位丞相？”

沈彥卿指了指左邊，又指了指右邊，緩緩搖頭：“這就說不準了，坊間流言是這般說道，但是誰也沒親眼見過丞相本人亦或者任何他府上的人。”

凌軒聽罷，也只能收回了手。

沈彥卿繼續道：“總之有人說是因為這鋪子風水不好，正沖了皇城的煞氣。”

凌軒眉頭緊鎖，這鋪子果然不簡單。

黑衣人硬塞給他這么個燙手山芋，到底打的什么算盤？

“說起來，”沈彥卿忽然話鋒一轉，“凌公子看著面生，不知是哪里人士？”

“南邊來的，小地方不足掛齒，”凌軒含糊其辭，隨即反問，“沈公子的‘奇珍閣’想必生意興隆？”

“勉強糊口罷了，”沈彥卿擺擺手，卻掩不住臉上的得意，“主要經營些古玩字畫，偶爾也接些典當的活計，凌公子若有興趣，隨時歡迎來坐坐。”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沈彥卿準備告辭。

凌軒拱手行禮：“多謝沈公子提點。”

沈彥卿擺擺手：“鄰里之間，互相照應也是應該的，凌公子若有難處，盡管來‘奇珍閣’尋我。”

說罷，便帶著小廝揚長而去。

待沈彥卿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凌軒的臉色才徹底沉下來。

他抬頭看向沈彥卿所指的房梁，那里除了幾道歲月的痕跡外，并無異常。

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總覺得那處陰影格外深沉。

“掌柜的，這……”伙計欲言又止，顯然也聽到了方才的對話。

凌軒將沈彥卿送來的紅木匣子放在柜臺下方，暫時沒有打開的意思。

“這什么這？掛幌子，準備開張！”凌軒對伙計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