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倉庫守備隊阿野上尉恪盡職守，在派出戰斗小組接應高橋的同時，對倉庫的洞口進行了偽裝，并布置了兩個暗哨觀察周邊情況。其中一個暗哨發現了蘇軍小分隊。阿野上尉立刻用無線電和高橋聯系，卻沒有回應。等到第二天早晨，戰斗小組仍然毫無音信，這讓阿野感到情況十分危急，他必須迅速做出決定：是坐以待斃，還是主動出擊？

高橋沒有等到前來接應的日軍，感到事情不妙。他想再次和倉庫進行聯絡時，才知道電臺已經毀了。

“這么說，我們只能一起去冒險了。”高橋對劉黑塔說，口氣像是一家人。劉黑塔拍了拍他的肩膀，豪爽地說：“那就上路吧，兄弟！”口氣也像是一家人。但是彼此都聽得出來，對方話里有話。高橋明白，現在他手里只剩下一張牌：潛伏在劉黑塔隊伍里的老金。

阿野作為高橋的下屬，戰術思想深受其影響，慣于先發制人。他決定在蘇軍增援部隊趕到之前，先動手解決掉這支小分隊。他采用了伏擊戰法：有意暴露洞口，誘使小分隊出現。

阿野的伏擊戰法只差一點就成功了，而這一點，就差在他忽略了艾瑪的存在。其實暗哨已經發現蘇軍小分隊里有一個鄂溫克女人，也向阿野做了匯報，但是阿野憑自己對鄂溫克人的了解，認為他們的女人極少參加打獵，更不善于在樹林里作戰。相比之下，倒是小分隊里的那個日本女人更有威脅性。

阿野判斷，這個日本女人肯定來過這里，否則蘇聯人不會帶她來。至于那個鄂溫克女人，大概只是負責看守這個日本女人的。阿野到死都不明白，鄂溫克的女人里怎么會有這樣一個異類？

艾瑪的確算的上是一個異類，她有四分之一的俄羅斯血統，還有四分之一的蒙族血統。用薩滿的話說，只有額爾古納的山神，才能造就這樣一個女人，她簡直就是野鹿和蒼狼的合體化身。

當葉琳娜發現山谷里冒起一股濃煙時，迅速帶著小分隊趕到這里，卻只看到兩名日軍在洞口焚燒尸體。她一時有點不知所措。這時艾瑪突然從樹后閃出，警告葉琳娜四周有日軍的伏兵，葉琳娜急忙下令隱蔽。

一名日軍軍曹本來已經瞄準了葉琳娜，沒想到石武突然怪叫一聲朝他竄了過來，他只好不等阿野下令，趕緊扣動扳機。石武如此異常，是因為他看到洞口的日軍士兵是個獨眼龍，立刻想起我在火車上扎瞎了一個日本兵的眼睛，這個獨眼龍像鬼魂一樣突然出現在這里，讓石武驚恐不已。他瘋了一樣抱頭鼠竄，卻偏偏撞在了黑洞洞的槍口上，嚇得一頭撲倒，就地十八滾。

小分隊及時隱蔽避免了重大傷亡，但是由于已經處在日軍的交叉火力之內，處境十分被動。就這時候，劉黑塔的隊伍到了。

高橋從槍聲判斷蘇軍的人數并不多，讓劉黑塔從側翼包抄，“只要你們能干掉這些蘇聯人，這個倉庫里的黃金全是你的。”劉黑塔冷冷一笑說：“你真以為我有這么傻嗎？”話音剛落，一支冰冷的槍口頂住了他的腦袋。

老金將高橋擋在身后，用槍指著劉黑塔說：“對不起了大哥，如果你不按高橋說的做，弟兄們肯定什么也得不到。下令吧！”他的話不僅是威脅也是一種煽動，對這些土匪來說，五十公斤黃金的誘惑遠遠超過了對劉黑塔的忠誠。

“好吧，弟兄們，你們誰愿意聽高橋的，站出來讓我看看！”一句話，讓眾人又有些猶豫。二當家的看到老金的手指準備扣動扳機，急忙勸劉黑塔：“大哥，咱們是來弄黃金的，你就委屈一回吧。”劉黑塔哈哈一笑，斜眼瞅著老金說：“該委屈的不是我，而是他。不信，我可以跟你們打賭，我數三聲，這王八犢子的腦袋肯定開花！一、二、三！”

砰的一聲槍響，老金的腦袋成了一個血葫蘆。高橋愣了片刻，看到山坡上有個人影一閃。他立刻明白了，那個人是吳克。劉黑塔指著老金的尸體說：“誰他媽的跟日本人穿一條褲子，這就是下場！”

十幾個日軍在蘇軍小分隊和劉黑塔的隊伍夾擊下，從主動變為被動，又從被動變成了“為天皇玉碎”。戰斗結束時，只剩下一個娃娃臉的日本兵還有一口氣。葉琳娜堅持要救活他，這對掌握洞內的情況非常重要，可是劉黑塔卻不管不顧朝娃娃兵開了一槍。“小小年紀，就讓他少受點罪吧。”

葉琳娜憤怒至極，下令將劉黑塔捆起來。土匪們立刻蜂擁而上，和蘇軍形成了對峙。火并，一觸即發。

二

從石武發出那一聲怪叫開始，我就一直緊盯著他。那個日本軍曹手忙腳亂朝他打了一槍，我以為這個混蛋肯定中彈了，可是后來發現他滾過的地方沒有一滴血。葉琳娜叮囑我務必看住乙津芳子，可是我現在最擔心的是石武。從進山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他已經快要崩潰了，這個混蛋早已顧不上那些黃金，他現在唯一想要的就是他這條命。而這條命，我也想要，不僅是為了償還達瓦的命，更是為了保住艾瑪的命。我對薩滿的話深信不疑：有生就有死，一命換一命。達瓦是替我死的，而石武該替艾瑪去死。

乙津芳子看出我心急如焚，她知道我想要干什么，說：“你去吧，我會一直在這里等你。”說完把笛子還給我。

我沿著石武滾過的地方一路滾下去，撞在一塊大石頭上，差點昏過去。好不容易緩過神來，我抬頭望去，四周不見石武的身影。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忽然發現，從石頭的另一側露出一雙腳。原來這個混蛋就躲在我的身邊。我舉起笛子插向他的腳，石武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

槍聲漸漸稀疏，我和石武并不知道戰斗的形勢究竟如何，他說這大概就是命，他們互相殘殺，都死得差不多了，最后活下來的是咱倆。我說恐怕你看不到最后的結局了。他這才明白我是來索命的，趕緊磕頭作揖，指天發誓說殺死達瓦的是吳克。“你還不了解我嗎？別說殺人，我連只耗子都不敢殺啊！”

我不得不把笛子頂住他脖子，才逼得他說了實話：是他讓吳克殺死了達瓦，為此出賣了劉黑塔的妹妹翠花。

劉黑塔的隊伍還有七八個人，而小分隊傷亡較大，只剩下五個人，如果發生火并，肯定要吃大虧。葉琳娜只好退讓一步，對劉黑塔說只要交出高橋，倉庫里的東西你們隨便拿。可劉黑塔卻非要留著高橋，說他還有用，并對葉琳娜出言不遜。一名蘇軍上士忍無可忍，警告劉黑塔，蘇軍增援部隊馬上就要到了，“到那時候，你們將作為殺害蘇軍的兇手被抓起來，統統槍斃！”

這句話提醒了躲在山坡上的吳克，他忽然想到，盡管在這場戰斗中，他打死了高橋的內奸，但是蘇聯人并不知道這一點，而且一定會有人揭發他是謀略隊隊長。現在他唯一的希望，只有劉黑塔。于是他再次舉起搶，瞄準了那個蘇軍上士。就在他即將扣動扳機的時候，一柄扎槍飛來，刺穿了他的胳膊。他倒在地上，耳邊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他不用抬頭就知道，是艾瑪。

上士的話激怒了劉黑塔的手下，眼看局面就要失控，葉琳娜急得大喊我的名字：“哈拉羅！”

我像拖死狗一樣拖著石武走到劉黑塔面前，說：“我用這個人和你交換高橋，怎么樣？”劉黑塔一見石武，眼睛都紅了，二話不說，一把拉過他，抽出刀就要砍。石武苦苦哀求：“大哥饒命，我知道黃金在哪兒，我知道黃金在哪兒！”

二當家立刻勸住劉黑塔，低聲對他說：“眼下要緊的是先進倉庫拿金子，如果里面有什么暗道機關，高橋肯定不會告訴我們，倒是石武有可能說實話。”劉黑塔一聽有道理，便將高橋推了過來，對我說：“好吧，公平交易，我把他給你們了！”

高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葉琳娜，問了一句他最不該問的話：“我想知道，你們是怎么找到這個倉庫的？”如果他沒說出這句，也許我不會讓他和乙津芳子見面，如果他們不見面，也許就不會有后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