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講究的是先發制人，后發制于人。

瑩娘懷孕確實是沈秀沒想到的，楊金水這招倒是打了沈秀個措手不及。

沈秀也是緩了好久才緩過勁來。

沈家就是一個大篩子，里面各家的探子都有。

沈秀在明，楊金水在暗。

沈秀要干什么都畏首畏尾。

瑩娘的死，讓沈秀抓到了機會。

他借助楊金水這一步棋，由明轉暗。

沈秀的學生除了沈一二之外，其余人都在接受審查。

在婚禮開始時，城外便多了數十具尸體。

沈秀要對楊金水動手，楊金水插在沈秀身邊的眼睛已經沒了作用。

只是沈秀沒想到，還是打草驚蛇了。

原本他以為只要自己站在明面上，楊金水的目光便會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

沒想到今日楊金水竟然絲毫不給鄭鉍昌面子。

在沈秀得到消息時，楊金水已經渡過了長江。

沈秀不得不感慨，這老狐貍的嗅覺是真的靈敏。

沈秀此人，毅力非常，哪怕是楊金水也不由得有些佩服沈秀。

裝傻充愣半個月，他愣是沒找出半分破綻。

若不是最后沈秀露出馬腳，他恐怕會栽個大跟頭。

有些時候，隨手走的一步爛棋，才是最后的妙手。

沈秀裝傻充愣，明面上由沈一二主導沈家事物，暗地里馬六已經和戚繼光搭上線。

鄭鉍昌在江南并沒有造成實質上的動亂，沈秀就算收復江南，在內閣眼中也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人物。

棋局是景王打開的，但是該怎么下景王可做不了主。

江南太肥，他要從景王手中咬下一塊肉。

自從從鄭鉍昌口中驗證了自己的身世，沈秀知道，這個京城他是非得去一趟不可了。

他在京城毫無根基，若是貿然進京，能不能活著回來還兩說。

裕王死了，他若入京，嘉靖不會輕易放他自由。

沈秀必須提前布局，他可不想變成皇權斗爭的犧牲品。

他要將浙江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當務之急，沈秀要借戚繼光將這些倭寇打殘。

如此，沈秀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在東南沿海開海。

開海能給沈秀帶來巨大的收益，甚至讓沈家一舉成為東南王。

沈秀要搭上張居正的這條船，就必須在江南開海。

只有在朝中積蓄了足夠的力量，在民間積攢了足夠的聲望，這才能支持沈秀造反。

現在的天下還是大明的天下。

沈秀是可以憑借手中的弗朗基大炮打下浙江。

可那又有什么用？

鄭鉍昌手中有江南諸省，景王讓他自盡便自盡。

自上而下的造反是空中樓閣，沒有任何百姓會支持，他們想的只有吃飽飯。

鄭鉍昌用自己的死給沈秀探明了這是一條死路。

朝廷腐朽不堪，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景王沒有明主之相，沈秀只需等個三五年，熬死嘉靖。

屆時財力、物力、兵力、聲望沈秀都將達到頂峰。

直到此刻，沈秀才堅定了內心造反的想法。

裕王現在已經死了，景王不成氣候，裕王世子還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嘉靖已經沒幾年好活。

這大明江山近在眼前，沈秀只需要將近海的倭寇一掃而凈，便是走上了皇權的第一步。

實質上，現在的倭寇大部分都是東南沿海的富戶手底下的私兵。

這些大戶在走私上賺得盆滿缽滿，自然極力阻礙開海。

鄭鉍昌在四個月前才接手浙江巡撫，鄭鉍昌哪里來的黑甲鐵騎？

但若是黑甲鐵騎是楊金水的，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楊金水在江南盤踞了十數年，加上沈家的供給，他還真有可能養出一批私軍。

難怪戚繼光幾次剿倭都無功而返。

沈秀是什么時候開始懷疑楊金水的？

這一切還要從楊金水見過高翰文后說起。

在楊金水見過高翰文的第二天，高翰文便死了。

楊金水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

殊不知沈秀有超憶癥。

他回憶起那日的情形，楊金水曾試探性的讓高翰文進京告御狀。

高翰文并沒有在第一時間拒絕后，楊金水臉上露出過陰狠。

高翰文基本上已經沒用了，為什么還要費力去殺高翰文？

還有就是戚繼光敗得太過蹊蹺。

海瑞傳回來的信便說明了一切和楊金水脫不了關系。

安千就像有千里眼一般，牢牢掌握了戚繼光的行軍。

沈秀在京城給楊金水準備了一份大禮。

不知道楊金水看見這份大禮時會作何感受。

沈秀抬起裝著鄭鉍昌頭顱的冰鑒走出房門。

此時的院中還彌漫著血腥味。

鄭系嫡系凡是反抗的都已經被就地格殺。

零星幾個被反綁跪在門前。

全殺光了三司來的時候沈秀也不好交代。

“沈秀！”鄭青青目眥欲裂，她將手中的長劍指向沈秀，“我爹呢？”

“你爹？”沈秀將鄭鉍昌的頭顱從冰鑒中拿出，遞到鄭青青面前，“你看看這是不是你爹。”

鄭青青呆愣片刻，哭嚎出聲：“爹！”

作勢，她操持手中長劍，向著沈秀殺來。

好在旁邊的侯官衛眼疾手快，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這一劍。

沈秀將鄭鉍昌的頭顱放在身后的冰鑒之中，順手洗了洗手上的血污。

“夫人。”沈秀咧嘴笑道，太陽正照在沈秀的臉龐之上，“一個女人舞槍弄棒的成何體統。”

說完，沈秀使了個眼神，旁邊的侯官衛上前奪下了鄭青青手中的劍。

見鄭青青手中沒了威脅，沈秀上前狠狠一耳光扇在她的臉上，扇得鄭青青一個踉蹌。

“你爹是我殺的，怎地，要報仇？你有那個資格嗎？”

沈秀將身上的新郎服脫下，丟在了鄭青青身上：“好好活著，這是你爹給你爭取的活命機會，別逼著我殺了你。”

今日來參加沈秀婚禮的與其說是鄭系官員，不如說是嚴黨。

不肅清嚴黨在浙江的勢力，沈秀在浙江將是寸步難行。

而真正的鄭系，藏得比沈秀想的要深。

這也是沈秀不能也不敢殺了鄭青青的原因。

鄭青青在他身邊，藏在暗地里的鄭系官員就會傾力相助于他。

但此時的曹娥江沿線，戰情并不像沈秀想象的那般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