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校書郎
- 白居易的生平與時代(域外詩譚譯叢)
- (英)阿瑟·韋利
- 7322字
- 2025-03-18 17:08:52
在白居易啟程回家后不久,他的外祖母陳氏[1]在徐州附近的古豐去世,后來在為她寫的墓志銘中白居易說她將自己和弟弟白行簡“鞠養成人”。[2]我們記得,白居易的祖母薛氏在777年去世,而他的母親(最遲從780年以后)一直在江蘇和他父親在一起。外祖母去世后不久,當時唐朝時常出現的叛亂在徐州爆發了。800年夏天徐泗濠節度使張建封去世,此前曾任當地守軍將領十二年,朝廷派來了一名臨時指揮官(韋夏卿),正式繼任者將隨后任命。這位臨時指揮官為了加強自己的地位,將從東部路過此地的軍隊加入當地駐軍中。原先的駐軍發生嘩變,殺死了韋夏卿,確立了自己的指揮官張愔,[3]政府最終被迫以張愔為留后。這一系列事件發生后,白居易寫下了《亂后過流溝寺》一詩:
九月徐州新戰后,悲風殺氣滿山河。
唯有流溝山下寺,門前依舊白云多。
常見的情況是,省試及第的年輕人會被掌管地方事務的節度使或其他高級官員邀請作為助手。正是為了獲取這樣的職位,白居易寫了一首長詩給崔衍(約730—805),當時他是掌管宣州在內廣大地區的宣歙池觀察使。白居易在詩中贊揚了崔衍的治理才能:
政靜民無訟,刑行吏不欺。[4]
白居易的詩提示了一個事實:他雖然出色地通過了鄉試和省試,卻仍然沒有得到一份工作,既無法侍奉母親,也無法成家立業。但他的訴求此時似乎沒有得到滿足。
第二年年初,在他二十九歲生日,用中國的算法就是三十歲的時候,白居易寫下了一首題為《花下自勸酒》的詩:
酒盞酌來須滿滿,花枝看即落紛紛。
莫言三十是年少,百歲三分已一分。
801年春,白居易情深意長的一位堂兄在旅途中去世,地點離家遙遠,“路無藥石”。這位兄長終身在符離做一個小官,被葬在靠近符離的濉水南側的“新阡春草之中”。[5]他的房舍很小,收入很少,無法舉行一個更像樣的葬禮。這位兄長可能是前面提到的白季康的兒子、白敏中的同父異母哥哥,正是這個白敏中成為白居易后半生的驕傲。大約在這個時候他結識了一位名叫明準[6]的和尚,在旅途中寄給他這首詩:
日暮天地冷,雨霽山河清。
長風從西來,草木凝秋聲。
已感歲倏忽,復傷物凋零。
孰能不憯凄,天時牽人情。[7]
白居易接著問什么樣的法術“易修行”,可以使他忘記得失,不生煩惱[8]。
導師一般不太喜歡被問及“易修行”的方法,白居易作為弟子的求教也就不可能得到任何激勵人心的答案。明準后來和崔衍(就是白居易試圖投靠但無結果的那位)一起做了不少善事,他被人關注主要是作為石料方面的權威,知道哪種石頭用于雕刻佛經可以一直不會被磨滅,直到彌勒佛(未來佛)重新降臨。明準在打坐冥想的時候,采石場的精靈似乎給了他超凡的指示,讓他具有了超常的能力。但白居易的佛教啟蒙老師不是這位卓越的工匠,而是洛陽一位叫作智凝的和尚。804年初白居易告訴我們,早在三四年前他即跟隨智凝學習,向他尋求“心要”,被告以八言:觀、覺、定、慧、明、通、濟、舍。根據白居易的定義,“觀”意味著“以心中眼,觀心外相”,由此產生了對于內外不同之處的知覺,并且確定只有內心是真實的。這樣的認識導致了“定”,而“定”產生了超凡的智慧,“如珠在盤,盤定珠慧”。“明”的狀態是用內心“觀覽”世間萬物,但并不做出任何反應,就像鏡子不被它所映照的形象所影響。這種“明”不斷加強,直到變成“通”——一種精神變化自在的狀態。在這樣的精神狀態下發展出了巨大的慈悲,以一濟萬。最后是“舍”,意味著拋棄慈悲,因為最終意識到“苦既非真,悲亦是假,是故眾生,實無度者”。[9]
本書不是佛教的專題研究,因此我不能詳細論述這一精神上升所蘊含的所有意義,以及達到各個層級的順序問題。人類可以分為兩種,一種認為世界的困難可以通過合理的經濟發展和財富分配來解決,另外一類則認為除了精神層面,其他方面難有真正的進步。不管這兩種理念的得失如何,一個靠施舍、寄居(退避)在舒適的寺廟里的人容易(可能太容易)接受后一種觀念。白居易本人從來沒有成功地達到第八級“舍”。在他的作品中,對于人類苦難的同情所占的比例超過其他詩人。他成熟期的詩文——歌行、諷刺、祈愿,很多都帶著同情憐憫的基調,甚至晚年(此時人很容易無動于衷)也是這樣。838年那個艱難的冬天,他為自己在爐邊享受溫暖感到羞愧,此時他想到了,“何處征戍行,何人羈旅游?窮途絕糧客,寒獄無燈囚”。[10]801年秋天,白居易再次動身前往長安,在路上寫了不少旅行的詩,和他早年的作品很相似。
進士及第者如果只是順其自然,常常需要等好幾年才能有被任命的機會。那些不愿意等待的人可以參加我所謂的安置考試(Placing Examination),由吏部主持。考生必須首先滿足一個條件,就是他的父親不能是商人、手工業者或罪犯。五位官員必須為他擔保,其中一位必須有所交往,而且這名考生必須和其他四人一起報名形成一個五人組,互相擔保各種行為端正。通過考試的人將立刻被授予官職。可供選擇的考試形式有多種,白居易選擇了書判拔萃科。選擇這一科的考生要求決斷三件事,可能是法律、道德、儀式方面的,或者也可能只是小的社交禮節。答案必須用“判體”這種特殊格式書寫,對仗、雕琢、古舊的文字以及其他一些必要的形式主義使書判成為中國文學中最為掉書袋和做作的文體。劉迺(725—784)曾呼吁取消這一考試,他大膽地質問,如果孔子必須參加這項考試,必須用這樣一種古怪的文體來表達他的思想,情況會是怎樣。[11]
將這種風格翻譯出來是不可能的。我們自己的法律術語和它完全不搭界,因為它的詞匯是文學的、半詩歌的,而不是技術的。中國當然有技術的、法律的詞匯,但在“判”中不予使用。我們的諾曼法語技術術語(繼承了一套國外的法律詞匯)在任何方面都無法與“判”的古風相比,“判”源于中國整個的古老文學傳統。我盡量能做到的是給出一個差強人意的英文版。有些畫報會登載“社會困境”這樣的專欄,如果不考慮古風,有點讓人想起“判”。比如一個困境是這樣的:A和B在一起時,丟失了她的戒指,那天晚上吃飯時A發現戒指戴在B的手指上,她想報警,但C小姐勸阻了她。如果用“判”的古雅節奏,大致會是這樣:“Never synne sarer than reving of high prys,ne thralldom near than bindeth heath to hearth.What will my shiner on thine hand's extremitie?Shall town-watches then be cald?Nay,in sooth,Rites helpen B,but Code wardeth A.So straitly stood,liefer me were to bide by C her consaile.Thus is my point published.”。當然,真正的“判”是這個長度的十倍。
白居易在這次考試中寫了三篇“判”,其中之一被保存了下來,題目是這樣的:“太學博士教胄子毀方瓦合司業以非訓導之本不許。”白居易站在了博士一邊,用了大量復雜纏繞的古文辭和典故,完全無法翻譯成英文。
八位考生通過了,[12]其中一位年輕人叫元稹(779—831),他是五六世紀統治中國北方的北魏宗室鮮卑拓跋部后裔。和一個被推翻的外族政權聯系在一起沒有提高他的社會地位,但在另一方面也不意味著他被視為一個外來者。當拓跋王朝549年被推翻時,北魏鮮卑人家族已經徹底漢化了,只被當作“洛陽人”看待。元稹的境遇與白居易相似,其父做到了比白居易父親大一點的官,但在元稹僅七歲時去世,使妻兒處于困難的境遇。元稹早熟,十四歲就通過了省試,是可以參加這一考試的最小年齡。但和白居易不同,他參加的是明經考試,而不是進士考試。他很早就開始寫詩,每天跟隨著名詩人楊巨源(約760—832)學習。在吏部考試中遇到白居易的時候,他剛剛二十三歲,已經寫了“幾百首詩”。白居易和元稹的友誼可能是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考試后他們都被授予了秘書省校書郎的職位。校書郎薪水很低,每月一萬六千錢,大約相當于五英鎊。但還有谷物的補貼,而且每個月只需要去秘書省兩次。白居易的同僚是十多位青年才俊,實際上校書郎的職位是為了儲備人才,留作日后發揮作用。大約在這段時期白居易寫了百篇“判決文”,用上文描繪的奇特的風格寫成。他寫這些文章部分原因是準備吏部考試。但我們被告知它們同時在書肆出售。人們通常認為,古代中國作家不靠寫作掙錢。總體來說,這是對的。寫作的報酬常常是間接的,文學受到很大的尊崇,如果一個有地位的作家沒有被給予合適的職位,對于政府來說是不光彩的事情。但有時人們也為了報酬而寫作。比如,失去親人的家庭會邀請著名作家撰寫墓志銘,乃是很普遍的現象。這種情況經常被提及,我們知道一個叫李素的人812年去世后,他的家人送錢給和白居易同時代的著名作家韓愈(768—824),請他寫墓志銘。[13]詩歌也可以賣錢,比如,這個時期的兩位作家李賀(791—817)和李翊(?—827)就不斷地把自己的詩賣給教坊,由樂工們將之譜曲。因此有理由認為,白居易是將百篇判決文賣給了書肆。我們知道,801年他出發前往長安時“無一囊錢”,[14]他寫這些判決文一方面是為了準備吏部考試,另外也是在被授予官職獲取俸祿之前維持日常生活。802年白居易沒有寫一首詩,但是《白氏六帖》[15]辛苦的編寫工作很可能是這個時期完成的。白居易只需要一個月辦公兩次,顯然有足夠的空閑時間來做此事。這是篇幅為三十卷的文學類書,分在不同的詞頭下(這類書常見的情況),以“天”開始,以“草木雜果”結束。大部分例句來自經典,但對其他著作也有征引,其中有些今天已經見不到了。白居易無疑借助了不少已有的類書,有些他引用的比較冷僻的書很可能未曾寓目。該書的目的是幫助文學創作。比如你在寫一首關于鳳凰的詩時,想征引有關鳳凰的著名文句,但不可能都記住,如果此時你查看《白氏六帖》中關于鳥的部分,就會看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論語·微子》)、“鳳凰于飛,翙翙其羽”(《詩經·大雅·卷阿》),以及其他類似的經典語句。現在只需要將這類典故盡可能多地拖進你的詩中,就可以冒充一個有學問和品位的人,顯得對于過去的文學信手拈來。白居易將這么多精力用于如此機械的工作,是一點不讓人奇怪的。當時的習慣是在詩文中填進大量深奧的典故,因此這樣的著作有廣大的需求量。白居易的朋友元稹編寫了《元氏類集》,達到了驚人的三百卷之多!但該書似乎需求量不大,到宋朝就失傳了。《白氏六帖》要幸運很多,一直是標準的參考書。860年盛均為之續作,十二世紀時孔傳(孔子第四十七世孫)從最新的典籍中摘抄文句,做了第二次續編。原作和孔續現在通常印成一本書。從十八世紀開始,學者們將《白氏六帖》作為校對舊書異文的一個資料來源。該書在中世紀的日本極為流行,為《源氏物語》這類著作做注釋時經常被引用。
《白氏六帖》這樣的書有時被“獻給”皇帝,如果得到贊賞,作者將被升官。但是德宗皇帝年紀大了,意倦神疲。他這個時期的愿望是“不被打擾”,白居易沒有把他編的類書呈上是明智的。我們無法明確知道他是否把書賣給了書商,但如果他沒有這么做,我們將無法理解它為什么會在市面流通,因為此時白居易幾乎不可能找人進行抄寫。
到這時為止白居易一直借住在華陽觀,一座為了紀念華陽公主而建立于777年的道觀。803年春,他在屬于前宰相關播(719—797)的一處宅邸中租住了一個亭園,處于長安東市的東部。在白居易的時代,東市已經留存不多,交易市場移至西市,所謂東市已經幾乎完全成為住宅區了。
長安城大約有一百萬居民,它南北約三英里,東西的長度也差不多如此。我們在書上讀到的很多長安庭園一定很小,即使如此,這么密集的人口在歐洲是難以找到城市與之匹敵的。長安被一條大道分成兩部分。在大道的兩旁是五十個“坊”(里),周邊用墻圍起,墻門到了夜幕降臨時會被關閉。白居易的庭院靠近東墻,正好處于首都一處游覽觀光勝地——曲江——的北面。另外,附近還有趙景公寺,其中著名的壁畫(一條龍)出自中國最為人所知的畫家吳道子(約680—759)之手。靈花寺中有一座來自于闐的古代黃銅像。這些寺廟周邊安靜,遠離位于長安北部的宮殿及其周邊的政府機構,但是離春明門、通化門很近,通過這兩個門可以前往白居易祖先所在的下邽。搬進新居之后,白居易發現在庭院的一角有竹林的零星遺存。一個曾經在關播手下做事的人告訴他,竹林是關播親手栽種的。但是他去世后,房子被租給了陌生人,大部分竹子被砍下來做了籃子、掃帚等物品,只存留了一些可憐的短樁,周圍長滿了雜草和小樹叢,已經幾乎看不出竹子來了。白居易開始整理,很快,“日出有清陰,風來有清聲,依依然,欣欣然,若有情于感遇也”[16]。
白居易的詩歌中的音調也開始變得歡快起來:
帝都名利場,雞鳴無安居。
獨有懶慢者,日高頭未梳。
工拙性不同,進退跡遂殊。
幸逢太平代,天子好文儒。
小才難大用,典校在秘書。
三旬兩入省,因得養頑疏。
茅屋四五間,一馬二仆夫。
俸錢萬六千,月給亦有余。
既無衣食牽,亦少人事拘。
遂使少年心,日日常晏如。[17]
這首詩是寫給元稹和多位朋友的,其中幾位和他一起參加了最近的吏部考試。特別是王起(760—847)和崔玄亮(768—833)成為白居易終身的朋友,后者在下面的章節中會不斷出現。
803年夏白居易拜訪了一位名叫張敦簡的畫家,為呈送給他的畫作寫了一篇札記,在其中他寫道,“厥有山水、松石、云霓、鳥獸,暨四夷、六畜、妓樂、華蟲咸在焉。凡十馀軸,無動植,無小大,皆曲盡其能。……迫而視之,有似乎水中了然分其影者。……至若筆精之英華,指趣之律度,予非畫之流也,不可得而知之。今所得者,但覺其形真而圓,神和而全,炳然儼然,如出于圖之前而已耳。張始年二十馀,致功甚近,予意其生知之。藝與年而長,則畫必為希代寶,人必為后學師。……”[18]
正如您已經注意到的,白居易基本認為繪畫的唯一目標是“以似為工”(正如我們說肖像之類),這也表明他奉行的是當時通行的看法。值得注意的是,他關于張敦簡的畫說過“形真”不能只通過技術熟練來獲得,更需要“神會”。但是他沒有像幾個世紀后的藝術評論家那樣進一步明確指出,畫家在模仿自然的同時,也表達自我的情感。
在任何情況下,從白居易的著作可以清晰地看出,他對繪畫感興趣要么是把它當作記錄(首要的是關于自己不同時期生活的記錄),要么是作為佛教熱情的體現。但對于在唐代很多作家作品中占據突出地位的書法,他幾乎不涉及。
看上去803年的秋天他休假了。他的叔叔白季軫最近從徐州升遷至河南中部的許昌擔任縣令。縣衙在八世紀末的戰火中被焚毀,叔叔剛剛重建。借著這樣的機遇(也可能就在現場)白居易寫了篇重建記(803年10月),[19]對于叔叔的政績予以表揚。804年年初他到了洛陽。大約在這段休假期間他在徐州和刺史張愔一起吃飯,談起了一段往事:“徐州故張尚書(張愔之父張建封)有愛妓曰盼盼,善歌舞,雅多風態。予為校書郎時,游徐、泗間。張尚書宴予,酒酣,出盼盼以佐歡,歡甚。予因贈詩云:‘醉嬌勝不得,風裊牡丹花。’……”多年后,白居易聽說了盼盼的最新消息:“尚書既歿(806),歸葬東洛。而彭城有張氏舊第,第中有小樓,名燕子。盼盼念舊愛而不嫁,居是樓十余年,幽獨塊然,于今尚在。”[20]
803年的最后一個月,高郢和鄭珣瑜(738—805)同時成為宰相,前者是白居易進士考試的主考官,后者則是他參加吏部考試時的負責人。為了表示對兩位恩師的祝賀,白居易寫了《泛渭賦》,在“序言”中,他說804年春天,自己“始徙家秦中,卜居于渭上”,無疑是指和下邽的家人住在一起。在賦中,他再次說明每個月只需要兩次去辦公(三旬而兩入)。在這樣的情況下,顯然不需要繼續租住長安常樂里的亭園了。下邽離長安城只有半天騎馬的路程,而且如果時間晚了的話,他經常可以在華陽觀過夜。
這篇賦描寫了白居易在渭河上泛舟的田園生活,渭河離他的家門只有一百步。他對于德宗有所溢美,說在他的治理下“華與夷而無氛埃”。確實,804年是特別平和的一年。但事情并不總如渭河的風光那么詩情畫意。就在幾個月前,由于803年的歉收,老百姓必須“揭瓦”以支付賦稅,一個叫成輔端的藝人(或者應該叫雜耍藝人,這時候還沒有正規的戲劇演出)在他的一次表演中毫不留情地予以了揭露,結果被抓起來并杖擊致死。[21]著名作家韓愈被貶官至廣東的陽山,因為他提出了冬季賦稅延期繳納的建議。
804年,白居易的朋友元稹在遠方的洛陽住了很長時間。在這之前他只是白居易吏部考試和秘書省眾多熟人中的一位。但到804年春天他已經在白居易的情感世界里占據了一個特殊位置。這段時期白居易寫過一首《曲江憶元九》:
春來無伴閑游少,行樂三分減二分。
何況今朝杏園里,閑人逢盡不逢君。
804年還有一首,題為《西明寺牡丹花時憶元九》:
前年題名處,今日看花來。
一作蕓香吏,三見牡丹開。
豈獨花堪惜,方知老暗催。
何況尋花伴,東都去未回。
詎知紅芳側,春盡思悠哉。
“蕓香”是指秘書省。“暗”我想是指白居易的眼疾,兩三年后我們經常聽到他談及視力障礙問題。805年的《贈元稹》也可以歸入這一類:
自我從宦游,七年在長安。
所得惟元君,乃知定交難。
……
不為同登科,[22]不為同署官。
所合在方寸,心源無異端。
805年的第一個月德宗去世,享年六十三歲,他統治了二十五年——在唐朝算得上相當不短的一個時期,他登基時的情況白居易只依稀記得。他的功過可以從兩方面來看。一方面,他統治期間取消了各種雜七雜八的徭役,建立了一個總的稅收體系——用錢來計算,使中國擺脫了中世紀的財政制度;另一方面,他賦予宦官軍事大權以及隨之而來的政治控制權。德宗之后是一個奇特的政治插曲,它的結束標志著唐朝歷史的一個關節點,也適合用來結束白居易生平的一段歷程。
注釋
[1]這個外祖母是白居易祖父的侄女,這意味著白居易的父親娶的是自己的甥女。唐朝法律對此是嚴格禁止的(參見《唐律疏議》卷三),但沒有證據顯示這一婚姻遭到了任何反對。法律只是道德問題的判斷標準之一。——韋利原注。
[2]《唐故坊州鄜城縣尉陳府君夫人白氏墓志銘》。
[3]張建封之子。——韋利原注。
[4]《敘德書情四十韻上宣歙崔中丞》。
[5]《祭符離六兄文》。
[6]關于明準,參見《宋高僧傳》卷二十七。——韋利原注。
[7]《客路感秋寄明準上人》。
[8]Klesa在梵文中的意思是“煩惱”,中國人一般也是這么理解的。我不確定,但可能是在巴利文佛典中這個詞的意思發生了畸變。——韋利原注。
[9]《八漸偈》。
[10]《新沐浴》。
[11]《舊唐書·劉迺傳》。
[12]書判拔萃科六位:白居易、元稹、崔玄亮、李復禮、呂穎、可舒恒;博學鴻詞科兩位:王起、呂炅。
[13]詳見韓愈《河南少尹李公墓志銘》,《昌黎先生文集》卷第二十五。
[14]“歸無一囊錢”,參見《秋暮西歸途中書情》。——韋利原注。
[15]《白氏六帖》十世紀中期刊印于成都。參見《宋史》卷四百七十九《世家傳》。——韋利原注。
[16]《養竹記》。
[17]《常樂里閑居偶題十六韻兼寄劉十五公輿王十一起呂二炅呂四穎崔十八玄亮元九稹劉三十二敦質張十五仲方時為校書郎》。
[18]《記畫》。
[19]《許昌縣令新廳壁記》。
[20]《燕子樓三首并序》。
[21]詳見《順宗實錄》卷一。
[22]白居易這里說的當然是進士、明經考試。對于同時參加吏部選拔考試的人來說沒有特別的紐帶聯系。——韋利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