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細小的雨，微不足道的雨。

它們是如此的脆弱，哪怕只是一縷風，便足以改變它們的軌跡。

它們又是如此地密集，被維多利亞偉力統御，無可奈何地向著高空墜去。

仿佛這才是它們本該有的命運。

可當盧恩權杖落地，這些雨的命運改變了。

它們以飛一般的速度向著高空墜去。

不……

它們不是在下墜，它們是在飛行，是在狂奔，仿佛天空才是它們的歸宿。

維多利亞怔怔地看著自己老師的反擊。

她找不到超凡之力對抗的痕跡，老師口中的韌性，仿佛只是臨死之前，垂死的掙扎。

范海辛抬起了頭，疑惑地看向了天空。

盧恩不僅不與維多利亞的敕令相抗，反而順從地讓雨點飛去。這樣徒勞的舉動，他又能夠得到什么？

不過是一場空。

不僅是他，所有在場的超凡者，都看到了那倒飛的雨滴。

一場瓢潑大雨，從地面下起，向著天空落去。

“公爵他放棄抵抗了嗎？”

不知道是誰，最先開了口。

緊跟著所有人腦海中都生出了這樣的念頭來。

貝克街二樓的小屋中。

奧沙利文的哭泣已經聽不清了，她哭累了，已經在母親的懷中睡去。

女鐵衛格溫再也不關注窗外的戰況，她只是一遍遍地唱著，唱著怎么都唱不夠的哄睡歌謠。

老張伯倫抿了抿嘴，有些遺憾昨晚將最后一支煙交給了公爵。也遺憾，告別世界之際，卻不能抿上一口酒。

“爺爺！”

只有夏洛特，她原本想要閉上的眼，卻無論怎么樣都合不上。她想要看著，直到公爵生命最后一刻來臨。

所以……

她也是第一個看到變化的人。

聽到夏洛特的喊聲，眾人下意識地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向了那雨滴的歸宿。

“是星星！”

奧沙利文第一個叫了起來。

緊跟著屋內所有人的眉頭都舒展了開來。

他們靠近了窗楹，踮起了腳尖，仰起了頭，看向了天空。

白天，是不該有星星的。

可是此刻，那作為無數雨點歸宿的天空，卻是那么的星空遼闊！

數不清的繁星，或明或暗，或大或小，宛如天上銀河，好似地上燈火，又似懸在天空的一場欲下未下的……

雨！

滴答！

不知道哪里最先傳來一聲輕響。

滴答答！

緊跟著無數點極其細微的雨滴聲，開始在大地上響起。

整個布列塔尼帝國境內的眾生，都見到了這不可思議，這如夢似幻的一幕。

這漫天繁星……

如雨而落！

布列塔尼的郊野，貧困而艱難的家庭中。

一盞小小的燭火下，母親抱著瘦弱的嬰兒，祈求著孩子能夠放聲哭泣，求孩子不要無聲地死去。

父親坐在門口，沉默而無力地看著。

突然……

星光墜落！

孩童發聲痛哭，她哭得是如此得響亮，再也無病痛的模樣，她的哭聲就像是世上最美妙的樂曲。

母親一躍而起，抱著孩子，話還未出口，淚已先充滿了眼眶。

她抱著孩子激動地轉著圈，轉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腳下一絆，跌進了丈夫的懷里。

她抬起頭，卻見到了丈夫滿是胡茬的臉，還有那一抹無比幸福的笑容。

布列塔尼城內的高墻，因身份而阻隔的貴族庭院中。

少年剛剛翻墻而過，卻一個不慎，栽倒在了地上。

他本該有力的雙腿，不知道為什么沒了力氣。

女孩就在他的面前，他卻爬不起來，只能夠用雙手勉強地撐著地，露出自己剛剛摔掉了一顆門牙的笑臉。

突然……

星光墜落！

力量又重新回到了少年的體內，他興奮地一躍而起，沖向了喜歡的女孩。

他是如此地高興，一把抱住女孩的腰，在她的尖叫聲中，抱著她瘋狂地轉著圈。

他仿佛永不會疲倦！

不要問為什么會失了力，也不要問為什么會恢復如常。

少年本就青春，為什么要去思考那些事？

他們只要快樂高興，只要彼此相擁，只要這放肆而大膽的歲月……

就夠了！

得意的笑聲與少女的嬌嗔充斥著貴族的庭院，哪怕少女的父親在樓上怒罵，也不曾低落，反而越發高昂，直到星空。

布列塔尼的海邊，即將揚帆起航的船上。

船長膽怯地看著船舵，不敢伸手去碰象征著自由與冒險的海圖。

船員們彼此咒罵，卻不敢再抬頭，去看那無窮無盡的海洋，去看天上那無窮無盡的湛藍。

海鷗停在收起船帆的桅桿上，它們似乎也在畏懼。

本該是最勇敢的人，本該是世上最自由的鳥，此刻卻像是囚徒，不敢邁出一步。

他們甚至不敢去問，他們的勇氣去了哪里。

突然……

流星墜落！

水手突然大笑，伸出手拍打著船舷，放聲唱著不著調的歌謠。

船長伸手猛地一拽船舵。

船舵飛速旋轉，仿佛船長與船員炙熱而奔放的心。

船長一展航海圖，指向了最遠最神秘的島嶼，然后又拿起了遠望鏡，看了一眼站在岸上的妻女。

他自豪而熱血地笑著，向著她們揮手。

男人的歸宿，是海洋，是未知，是探險，是無盡的勇氣與榮耀！

“揚帆，啟航！”

嘩啦！

潔白的船帆自上而下傾瀉，又被狂暴的風鼓起，推著海船沖向大海。

岸上的孩童們，歡呼著，雀躍著，追隨著。

船上的人們，大喊著，大笑著，無比放肆地活著！

潔白的海鷗再次振翅，駛向了無垠湛藍的天空，引領著海船的路。

曾經彼此相對，如今只有一人沉默的屋中。

白發蒼蒼的老頭，看著在床上的老妻。

她曾經美麗無限，她曾經嬌嗔刁蠻，她曾經溫柔賢惠。

她曾經在他身邊，陪著他，說著他，看著他，愛著他，等著他。

只是剛剛，她走了。

無聲無息地在睡夢中，無論老頭怎么呼喚，她也只是沉沉地不應，仿佛在做著一場無聲的告別。

突然……

流星墜落！

她睜開了眼，伸出手撫摸著哭泣的他。

“不是今天，親愛的。”

她如此說道。

她本該被老夫攙起，卻又突然耍了脾氣，非要嬌嗔地依偎著，緊緊地貼著她的丈夫。

無數的繁星，落入布列塔尼境內。

無數的奇跡，發生在盧恩的國度。

倫敦市區內的人們，從未見過從天而降的星，從未見過如此眾多的繁星。

當他們抬頭仰望之時……

流星墜落，來到了他們的身旁。

原本被抽離了所有超凡之力的超凡者，突然感受到了超凡之力的流動。

他下意識地使用，輕而易舉地飛上了高空。

原本被抽取了力氣的軍人們，突然感受到了曾經訓練的痕跡。

他們輕而易舉地攀爬，重新又回到了屋頂，彼此相視著，忍不住憨厚地笑出了聲。

這一切真的不講道理！

女皇維多利亞抽取著整個帝國內的力量，想要壓制盧恩的超凡之力。

可是隨著這場漫天的星光，隨著這星光如雨的墜落……

她每抽取一分，便有兩分力量在眾生體內誕生。

世間萬物，從未如此生機勃勃！

“我創造的文明，”盧恩抬起頭，看向懸在高空的維多利亞，輕聲地說道，“便是如此。”

盧恩話音落下，遼闊的星空再次迸發！

除了天上的圓月……

一切繁星都應聲而落，招搖著來到了世間。

他們組成了一場似乎永不停歇的雨，一場由繁星組成的流星雨。

整個倫頓市在這一刻，被人為地劃分出了兩個世界。

一個晴，一個雨。

一個是統御著萬邦的帝皇，宛如烈陽炙烤著大地。

一個是創造出文明的賢者，仿佛春雨滋潤著眾生。

他們互相抗衡，彼此相爭……

卻又是那么的勢均力敵！

而在這一刻，維多利亞似乎心有所感，自高空上俯首，看向了處于雨中的盧恩。

盧恩似乎早有預料，也抬起了頭，看向了他的君王，他的學生，他的維多利亞。

在這烈烈驕陽下……

在這湛湛滿月下……

他們如童謠所唱，彼此對視。

聽啊！

神明就在此刻，吟唱出了她的咒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