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子澄的話引得劉三吾和齊德陷入思索。

他說的話的確具備很強的實用性，但就是……感覺上有些怪異。

劉三吾皺眉道：“如此行徑，豈不是將文人風骨置之于地，從此往后，天下人怎么看我們文人？”

“文章立世，豈可如此胡鬧，這種歪門邪道，有一不可有二。”

“否則，長此以往，文人風骨不存，看似短期我們得了好處，長期來看，貽害無窮！”

齊德思索片刻，想了個折中的法子，道：“子澄兄所說有一定的道理，學士，您也知道，閉門造車只會讓學問止步不前。”

“或許往后翰林院可以開展一些類似于詩會的交流會，大家在交流會上各抒己見，互相切磋，以此增進學識，不失為一種妙策。”

“說不定，翰林院從此還能成為天下讀書人心中向往的圣地，做那獨一無二的‘稷下學宮’！”

他給了黃子澄一個眼神，黃子澄心領神會，一拍腦袋，告罪道：“哎呀學生真是利欲熏心，實在是糊涂，一時間竟誤入歧途，還請老翰林見諒。”

“尚禮所說不錯，學術要在交流中才能碰撞出新的火花！當年齊國開辦稷下學宮，吸引各國諸子前來辯經論道，何等盛況。”

“如今陛下也有心重啟如此盛況，你我何不順應天命，將翰林院也辦成昔年的‘稷下學宮’，如此文名，便是封圣，恐怕也是輕而易舉。”

提及此事，原本神色嚴肅的劉三吾，也露出了心動的神色。

恰如黃子澄和齊德所說，如今形勢放開，朱元璋有心重現百家爭鳴的格局。

如果此時能夠順應天時，以翰林院為中心，將曾經的文化盛況復制出來，不僅僅能在朝堂上大放異彩，還能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到時候，他除去帝師之名，還能博得圣賢之名，簡直是一舉兩得。

劉三吾的呼吸聲急促不少，不禁開始思索這件事情的可行性，思來想去，忍不住道：“你二人言之有理，若是能將翰林院辦成稷下學宮，重現昔日光芒，可謂是博施濟眾，仁德廣被。”

黃子澄打蛇隨棍上，應和道：“正是如此，如今翰林院中人，敝帚自珍，少有交流。學士可借此良機，讓眾人敞開心扉，在交流中提高文才，在辯論中產生真知，學士一生所盼，說不定就會實現，未來比肩宋濂，也不是難事。”

黃子澄這番畫餅的言論，恰恰就畫在了劉三吾心頭。

七十九歲的老人家，一生謹慎，面對這樣的大餅，也是心甘情愿的咬了上去。

天底下哪個讀書人能夠抵擋住這樣的誘惑，文人不求眼前名，那便要求萬世之名。

“此事還需要多加商討，若是能成，若是能成……”

劉三吾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雀躍的光，他仿佛又回到了二三十歲的年紀，胸膛中滿是熱血，想要四處闖蕩的年紀！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呼聲，黃子澄仔細一聽，神色一動，拱了拱手：“老翰林，尚禮，今日因有要務，不得不變躬遷席，還請見諒。”

……

黃子澄過外堂，來至門外，見是朱允炆身邊心腹，神色一凜，問道：“何事如此匆忙？”

心腹見到黃子澄，忙上前小聲道：“殿下有要事相商，請您即刻過去一敘。”

“既如此，那便走吧，不要讓殿下等急了。”

很快，黃子澄隨之來到靈堂偏殿，見朱允炆面色焦急無措，心中大為狐疑，上前問道：“殿下何故如此？可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朱允炆見黃子澄到來，焦躁道：“還不是你出的這個餿主意！可將我害慘了！”

黃子澄愣住了，問道：“殿下何出此言，臣實在不懂。”

這些時日里他忙前忙后，似乎也沒有出什么主意，怎么會惹得朱允炆如此不快？

朱允炆伸手甩出朱元璋的責問來，道：“你自己看吧！”

黃子澄接過責令，細細一讀，神色猛然變化，驚道：“這……這怎么可能？陛下怎么會發現其中關竅，這……”

他正驚得無言，朱允炆質問便已經來了：“你不是說此事絕不會有問題，這篇文稿也絕對不會被人看穿？”

“為何皇祖父會如此眼里的責問于我，言稱我弄虛作假，濫竽充數！”

“這責問之中，措辭極為嚴厲，甚至有‘整日夸夸其談，實則衣架飯囊’之說，叫我如何能不心急。”

“你……你怎可犯下如此嚴重錯誤，叫皇祖父看出！”

說到最后，有感于未來無定，朱允炆話中都帶上哽咽，眼眶中水霧彌漫。

這些時日他以為自己守靈之時，已將淚水哭干，沒想到在這關頭，還是能擠出不少。

黃子澄聽著朱允炆的質問，有些發懵，拿著朱元璋的責問又仔仔細細的看了幾遍。

“殿下請稍安勿躁，此事并非沒有轉機！”

他先下了結論，將朱允炆一顆焦躁不安的心安撫下來。

果不其然，朱允炆聞聽此言，神色一驚，有振奮之色，忙問道：“黃師有何良策，快些教我，也好渡過此劫！”

“殿下稍耐，容微臣仔細想想。”

黃子澄言罷，直接坐在了地上，手里緊抓著責問，皺著眉頭冥思苦想。

朱允炆見狀，也不再過多的催促，往椅子上一坐，紅著眼睛想著辦法。

時間在沉默中一分一秒的流逝，大概有小半個時辰，朱允炆坐不住了，急切的問道：“你想出辦法來沒有？時間不等人，多一刻鐘，皇祖父就多一分不滿！”

黃子澄嘆息一聲，道：“殿下恕罪，微臣是在思索一個萬全之策，但剛才思前想后，無論如何，都沒有能夠保全全部的辦法，是微臣無能！”

“哎呀我的黃師，現在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想什么萬全之策。”

朱允炆哪里顧得上什么萬全，焦急道：“現在關鍵是保全我，將此事的影響，尤其是在皇祖父心中的影響降到最低。”

“最好，是讓皇祖父覺得，此事與我沒有任何瓜葛！”

黃子澄聞聽此言，瞳孔猛地一縮，沉默良久，才道：“殿下所說，微臣明白，如今只有一個辦法，能夠盡可能的將殿下摘除出去！”

朱允炆忙問道：“是什么辦法？”

“棄車保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