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觀、張顯宗、吳言信三人，都怔怔的看著朱元璋。

每個人的心底里，都產生一種荒謬的感覺。

皇帝，不會是受到了太子之死的刺激，昏了頭吧？

這種話，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個皇帝能夠說出來的話。

三人已經有些懷疑人生了，他們內心里固有的觀念，此刻受到了極大地沖擊。

這份沖擊，來自于一直以來，高高在上的皇帝。

黃觀三人訥訥無言，消化著朱元璋話里的意思。

沉寂了足足有一刻鐘時間，黃觀這才回過神來，道：“陛下，您剛才所說，微臣還是不理解。”

“如果不是陛下開創了大明，那會是誰呢？”

吳言信也接了話茬，滿是困惑：“微臣附議，這大明的天下，不就是您帶領著大家，打下來的嗎？”

張顯宗則干脆的沒有說話，靜靜地等待著朱元璋解惑。

他的腦袋里都快成漿糊了，開口的欲望很低，他只想知道正確的答案是什么。

朱元璋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你們說的，咱只能這樣回答，是，也不是。”

見三人不理解，朱元璋延伸解釋道：“咱一個人是無法開創大明的，在咱的身后，有成千上萬的人。”

“他們就像現在的你們一樣，團結在咱的身邊，聽咱的指示，上刀山，下火海，拼了命的殺敵建功。”

“正是因為有了他們的努力，咱才能夠把胡元趕出中原，才能夠創建大明。”

“把所有功勞，全部放在咱的身上，這是不合理的，也是對犧牲的將士們，最大的侮辱。”

“咱用一句話回答你們的疑惑吧。”

朱元璋就像一個循循善誘的長者，將自身的感悟，盡可能用淺顯易懂的方式，傳授給黃觀、張顯宗、吳言信三人。

“開創大明基業的人，不是咱，是千千萬萬渴望太平的老百姓！”

聲音在閣樓上傳出去很遠，雖然聲音不是很大，但是落在黃觀幾人耳中，不啻于長空響起一聲驚雷。

三人都被震得渾身冷汗涔涔，一股森然的寒意從尾椎骨一路涌到天靈蓋，從頭到尾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

黃觀幾人的心緒在此刻被驚得動蕩不已，仿佛是沉寂千年的深水，突然間落下一顆巨石。

時間似乎流的很慢，陽光似乎也不再溫暖。

三人神色各異，內心想法各異，一時間都怔怔的站在原地，連呼吸聲都變得輕微了。

許久，許久之后。

黃觀動了動嘴皮子，不知為何，聲音已經沙啞了。

“陛下，微臣……微臣失態，請陛下責罰。”

張顯宗和吳言信也從怔怔出神的狀態迅速回轉，紛紛請罪。

背對著他們望著遠處的朱元璋擺了擺手：“無妨，咱沒看到。”

“咱知道，你們一時間沒辦法消化咱說的東西。”

“你們會覺得，咱今天說的，都是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就像水中的月亮一樣不切實際。”

“咱要告訴你們，這才是人世間顛撲不破的真理。”

朱元璋深吸一口氣，手緊抓著欄桿，聲音中充滿了豪邁。

“佛教中有徹悟的說法，有一天，福至心靈，天地間的道理咱忽然就懂了。”

“我要告訴你們，你們之前的想法是錯誤的。”

“英雄創造不了歷史，只有千千萬萬的老百姓，才能夠創造歷史！”

“歷史不在帝王將相的生平，而在千千萬萬老百姓的指間。”

“這個道理，你們回去，好好地悟，好好地體會。”

“咱給你們時間，給你們機會，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們了。”

朱元璋的話音剛落，樓梯上便傳來“蹬蹬蹬”的急促腳步聲。

聶慶童卡的時間極準確，手里捧著一只木盒，輕手輕腳的過來。

“咱之前說，要你們為新文化運動展旗，是有條件的。”

他將木盒拿了過來，交到黃觀手中。

“這里面，是咱關于新文化運動的設想，你們現在的覺悟，還沒有辦法理解其中的內容。”

“咱要你們去領悟咱剛才說的話，等你們什么時候真正的領會了其中深意，就能夠打開這個木盒。”

“咱希望，這一天不會太久。”

黃觀、張顯宗、吳言信三人心神震動，都跪倒在地，異口同聲道：“微臣必定盡心竭力，為陛下分憂。”

目送黃觀三人離開，朱元璋瞥向聶慶童，做出安排：“叫錦衣衛好生保護他們，咱不管發生什么事情，他們要做什么，都不能有點半點差池。”

雖說朱元璋相信，人民群眾才是歷史的創造者。

但是，眼下還是大明，民智未開，百姓尚且沒有后世的意識。

這個時候，一顆火種，就顯得彌為珍貴。

他老了，是一顆快要熄滅的火種，他要在自己熄滅之前，盡可能的為大明，點燃更多的火種。

如此，未來才有可能，星星之火，燎原之勢！

……

回到翰林院的黃觀、張顯宗、吳言信三人，依舊有些魂不守舍。

三人進了房間，將朱元璋賜予的木盒小心翼翼的收好，而后坐在桌前，一時無言。

片刻后，黃觀起身拿來紙筆，開始將剛才朱元璋所說的話，全部默寫下來。

作為連中三元的奇才，過目不忘那都是基本操作，因此只花費小半個時辰，剛才所發生的事情，都寫在了紙上。

張顯宗和吳言信見狀，也都拿起紙筆，將記憶里的內容寫下來。

三人一番對照之后，確定沒有遺漏半個字，這才放下心來。

今日接受到的信息太過于超前，以至于憑三人獨領風騷的腦袋瓜，也覺得腦瓜子嗡嗡的。

“瀾伯，守諾，你們說這會不會只是我們的一個夢。”

張顯宗看著紙上的文字，依舊是滿臉的不敢置信，這些東西，竟然會出自朱元璋之口。

他倒是寧愿相信，這是一個夢境了，一掐大腿，果真不疼。

旁邊吳言信“啊”的一聲跳了起來，一拍張顯宗伸過來的手，怒目而視：“好啊，張名遠，你自己大腿不掐，掐我的大腿作甚？”

“咳咳，掐自己的腿疼，現在可以確定了，這的確不是一個夢，而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張顯宗收回被拍的通紅的手，吹了吹，道：“雖然覺得是在做夢，可是它就是真的，簡直是怪了。”

“瀾伯，這里你悟性最高，你對陛下的話，有什么想法？”

吳言信揉了揉大腿，坐下來，有些期待，道：“是啊，這可關系到我們的前程，你有什么想法，說說唄。”

黃觀揉了揉眉心，緩解著腦海中的脹痛感。

他拿起桌上的紙，盯著其中的話看了許久，而后才道：“的確有很多感悟，但是這些感悟，是陛下給我的。”

“我還沒有理解，也不知道陛下為什么要這么說。”

“不過，我有一個辦法，能夠讓我們更快的理解這些東西。”

張顯宗和吳言信眼睛一亮，直接開口：“什么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