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的龍涎香混著初冬的霜氣,李宗成跪在蟠龍紋金磚上,手中象牙笏板壓著新帝剛擬的削藩詔。
“陛下可知先帝如何處置楚王?“
老臣的嗓音像淬過冰的刀刃,“不是鴆酒也不是凌遲,而是賜他黃金籠日日觀星象。“
他枯槁的手指劃過詔書“謀逆“二字,朱砂突然在“逆“字尾勾暈開,恰如安王昨夜呈上的《洛神賦》墨跡。
新帝的指節叩在安王府進貢的翡翠鎮紙上,裂紋里滲出暗紅液體——這是用南疆巫蠱特制的顯形藥,能讓三日前夾在《山河賦》里的密信字跡重現。
年輕天子的目光掠過窗外初雪,御花園的梅樹正被宮人系上紅綢,恍若安王封地那些被毒蒺藜刺穿喉嚨的探子。
“首輔要朕養虎為患?“新帝突然掀翻鎏金香爐,灰燼里滾出半枚帶齒痕的銀鎖——正是安王周歲時他親手戴上的長命鎖。
李宗成俯身拾起時,袖中暗袋的磁石吸起鎖芯里藏著的鐵片,上邊密密麻麻刻著邊關十二衛的駐防時辰。
老臣將銀鎖捧到燭臺上烘烤,鎖面漸漸浮現楚王案主犯的供詞拓印。
“虎要養在琉璃籠里,讓天下人都看見陛下的仁德。“
他枯瘦的指尖點在供詞“兄弟鬩墻“四字,“等它自己撞破頭顱,史官筆下便是'暴斃'而非'誅殺'。
“香爐殘灰被穿堂風卷起,在空中拼出安王府昨夜送往京畿大營的糧草路線。
安王府的滴水檐凝著冰錐,三皇子攥碎李宗成送來的《孝經》,竹簡夾層里掉出張人皮面具——與昨日暴斃的天牢獄卒面皮嚴絲合縫。
侍衛統領用劍尖挑開火盆,炭灰里埋著的青銅弩機突然彈開,露出半幅刺青殘圖,正是二十年前楚王府暗道的方位。
“好個兄友弟恭!“
安王踹翻案幾,滾落的端硯裂開,墨汁里浮起層熒光粉末。
這是御賜徽墨特有的標記,昨夜潛入書房的小太監尸體上,也沾著同樣的磷光。
他忽然抓起供奉在祠堂的青銅爵,酒液潑向墻壁時,楚王案幸存者的名單在藥水作用下顯現——第三個名字正是李宗成早夭的嫡子。
密室里的更漏滴著摻了曼陀羅的毒水,謀士們正在復刻楚王府的狼煙傳訊系統。“
王爺請看這個。“首席幕僚展開京城布防圖,朱雀門標注的守將姓氏突然在燭火下變成“楚“字,“李宗成在重查當年楚王私兵,咱們正好把京畿大營的調防說成復刻楚王謀逆!“
安王撫摸著生母留下的鳳紋玉佩,金鑲玉的接縫處突然彈出一枚銀針,沾著的鶴頂紅與御賜湯藥里的毒物同源。
他望向窗外巡夜的玄甲衛,那些鎧甲反光里隱約透著安國公舊部的聯絡暗號。
“把西山獵場的鹿都換成白狐,“他突然咬破手指在布防圖按血印,“記得讓皮毛沾上御書房特有的龍涎香。“
紫宸殿的夜明珠蒙著血絲,李宗成正在給楚王案卷宗添注新證。
老臣用安王封地的朱砂重描供狀,每一筆都壓著邊關急報的日期。“把當年楚王妃溺斃的枯井位置透露給教坊司。“他對暗衛統領耳語,順勢將半塊虎符塞進對方護腕——符上刻著的狼頭紋,與新帝暗衛營的標記恰好能拼成完整圖騰。
二更天的梆子聲驚起寒鴉,新帝披著安王妃進獻的雪貂氅走過回廊。氅衣內襯的孔雀羽突然脫落,在空中拼出楚王案關鍵證人藏身的破廟地址。年輕天子輕笑,指尖撫過氅領暗繡的安國公府密文,那里用銀線繡著的“忠“字,在月光下扭曲成“患“字。
李宗成在摘星樓頂點燃狼煙,青煙里混著楚王妃最愛的蘇合香。京城七十二口古井同時泛起紅霧,井壁浮出安國公批閱軍報的字跡。巡防營在朱雀街截獲的糧車里,粟米間埋著楚王私鑄的青銅箭簇,箭桿中空處塞著安王筆跡的調兵令。
“該收網了。”老臣將新謄寫的楚王案終審奏折投入火盆,火焰吞噬“謀逆”二字時,安王府方向突然傳來震天巨響。他摩挲著袖中密旨,這是用楚王妃血書真跡裱糊的空白圣旨,此刻正等著安王叛軍的鐵蹄踏破宮門,好讓史書記載的“楚王余孽復辟“染上新鮮血跡。
“陛下,妥當了。”當暗衛指揮使前來稟報時,新帝微微點頭。
站在望星臺上,他一邊緊看著星漢,一邊問著監正:“欽天監今日可否看出天象有何異變?”
監正這種人精早知道如何回答了。“從戌時起就略見太白經天,亥時一刻十分強烈,陛下您看!”他突然一指,確實是有一顆星十分亮爍,并且閃爍的十分異常。“太白經天看來是皇室不安,微臣不敢胡亂揣測。”
新帝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安王府,安王收到幾位邊將的回信,再加上五城兵馬司中多位將領的支持,他勢在必得。
“殿下!不……不好啦!”管家跌跌撞撞沖進書房,攪了安王的興致。一個硯臺甩向管家,管家額頭擊破,鮮血直流。“慌慌張張,擾本王大計!”
“暗衛已經圍了王府了!”
短短一句話,安王失去全部理智。他明明還沒有準備今晚動手,今晚居然就被抓了?
在他思考的時間內,暗衛都統領已經沖進書房,數十個明火執仗的暗衛全甲兵已將書房內外圍的水泄不通。
“奉圣諭!安王意圖謀逆,罪證確鑿,立著暗行衛戍指揮都司捉拿,收至宗人府看押,三司即刻會審!”
安王卻冷冷一笑:“本王乃先帝嫡三子,他才是嫡四子!居然敢這么以下犯上!”
“你才是以下犯上!”林意,作為左僉都御史,本來不應該現在就出現在這里,但是作為李宗成的女婿,就應該出來為少年天子站站臺。
安王有點愣住了,以為是李宗成來了,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正四品小官。“你這個破爛貨,不過是個四品小官居然敢在本王面前指指點點!”
安王此時早已提著刀上前。林意從旁邊的暗衛門前抽出刀將安王快伸到他面前的刀砍飛,一刀架在安王脖子上。
“陛下圣諭,天下無人不可不遵,不遵者,斬!”安王被這氣勢嚇住,暗衛上前將安王帶離安王府。
林意根據線報,指揮著暗衛搜尋罪證,確實謀逆罪證確鑿。
紫宸殿內,李宗成和林意恭恭敬敬站在新帝面前。“這九邊總兵居然有半數支持三哥啊!”少年天子哪能容忍邊將如此不支持自己。
“金將軍的受寵程度永遠大于他們,心里是不平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