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們真沒聞到嗎?”維克托特抬起手,指向陰影里堆成小山的臭魚爛蝦,“那股清新的味道,就是從里面飄出來的。”
“你確定?”飛輪的聲音透出一絲疑惑,聽起來有些凝重。
維克托特用力吸了吸鼻子,那股清新感就像夏日里冰塊,沿著自己的脊梁骨迅速滑落。
他點點頭,十分確定自己的發現。
“煤渣,你去看看。”飛輪毫不猶豫地指派道。
“怎么又是我?我不去!”煤渣連連搖頭,說出來的話竟有幾分道理:“如果404在捉弄我們,那下面就什么都沒有,我不用翻找。”
“如果他不是開玩笑,那就說明里面藏著不正常的東西。”
“飛輪,你說過,沸騰井在正常情況下是最危險的地方。可現在出現了不正常,所以,我不去!”
“而且,我提議立刻離開!”他往后退了幾步,確保自己隨時可以逃離隧道。
有時候,愚者千慮必有一得。
飛輪轉而把目光落在維克托特身上,“404,這是你發現的,我們都沒有聞到你說的氣味。你怎么說?”
“我相信里面一定埋著什么東西,而且我判斷沒有危險……”
“那你為什么不把它挖出來呢?”煤渣插話進來。
“理由。”飛輪的提問依然簡短有力。
“咱們還能站在這里,就是最好的理由。”
飛輪沉吟片刻,覺得404的話不無道理。
隧道上方是舊港魚市,那里天色未亮就開始營業了。到了中午,由于氣溫升高,魚蝦死亡腐爛,不得不提前閉市。
如果真有什么危險,絕不可能拖到傍晚,還被他們趕上。而且,那東西被臭魚爛蝦埋著,肯定不是活物。
“我需要一個幫手。”飛輪下定決心,首先看向煤渣。
“別找我,誰發現的你找誰。”
“你不后悔?”
“后悔?我活到現在,就不知道后悔兩個字怎么寫的!”
維克托特走上前,堅定的說道:“我給煤渣證明,因為我也不識字。”
“你、你才不識字!老子至少會寫自己的名字!”
“煤渣?”他故意彎轉聲調。
“老子不叫煤渣,老子的名字是……”煤渣使勁兒抓著頭發,一時間竟想不起來了。
“別掙扎了,煤渣。不管你叫什么,大家只會叫你煤渣。”
“你看我,從不否認404的代號。”
“我……”煤渣真的很想打人。
他順著梯子往下爬,嘴里還不忘提醒:“你們要死別連累我。”
“膽小鬼。”
“你才是膽小鬼!”煤渣的聲音從地下通道傳來,帶著一絲倔強,“我這叫聰明。”
維克托特和飛輪對視一眼,都察覺到彼此眼中的笑意。
當一個蠢貨認為自己聰明過人時,那他絕對要犯錯了。他認為的安全,往往很危險;反過來說,這里很安全。
“你因為什么進來的?”飛輪難得發問。
“可能他們看我不順眼吧。”維克托特用棍子戳著爛肉堆,把堆積如山的內臟和魚鱗推平,“我沒有犯罪!我是冤枉的!”
“沒錯。”飛輪點頭贊同,完全支持他的觀點,“焚爐凈化所的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沒有犯罪,都堅稱自己是被冤枉的。”
“我應該恭喜你,404。這至少說明,你非常適應這里的環境。有些人剛下來的第一天,就被熏暈了。”
“哦?可能我身體比較強悍吧。”他彎曲手臂,胳膊卻擠不出二兩肌肉,“也可能圣水喝多了。”
“你知道維勒弗瑞大教堂吧。我進來之前,有個神父跑到我家門口,哭著、喊著甚至跪在地上,求我一定要喝下圣水。”
“呵。”飛輪發出一聲冷笑,顯然不相信這個故事。
“你不信?5號圣水,就這么一小管。”他伸出小拇指,給飛輪比劃:“我剛喝完,他看我嘴唇還是干的,立刻又送來第二管。”
“他人還怪好嘞,都不要錢,全免費送我喝。我怕他忍不住掏出第三管,連忙說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最后,費了好大一番功夫,他才淚眼汪汪地放棄了。”
維克托特拍拍腰帶,衣服下顯露出方形輪廓,“臨走前,他硬要把《圣典》送給我。如果我不接受,他就從樓上跳下去。”
“唉,我只能勉為其難的接受了。現在這個世道,這樣的好人真是越來越少了。”
“如果人人給我獻出一點愛,我將擁有美好的明天。”
“編,你接著編吧。”飛輪推開大部分爛肉,用細長的鐵棍往里探了探。
“呼~”
一股發綠的氣體從洞中躥出,空氣中的惡臭更濃烈幾分。
“5號圣水,你知道它代表著什么嗎?”
維克托特搖搖頭,他對圣水的編號、功效、價格一無所知。
“這么說吧,它和4號圣水唯一的區別在于,有沒有被主教祝福。”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飛輪冷笑一聲,“我覺得,教會和市政廳一定弄錯了,你不應該關在這里。”
“嗯,我也是這么認為的,他們應該送我回家。”
“不,我的意思是,你應該被送上火刑架、直接燒死。”
“有這么嚴重嗎?你別嚇我,我膽子很小的。”維克托特一邊說,一邊清理掉那些腐爛發熱的肉泥。
突然,他摸到一只雪白、纖細的手掌。
他沖飛輪點點頭,示意那股清新氣息的源頭就是它。
趁著夕陽仍在,兩人一邊聊天壯膽,一邊加快清理速度。
“我都被圣水檢測過了,我是無辜的。我跟你們一樣,都是因為親屬褻瀆圣光進來的。我是來給他們,向圣光贖罪的!”
“5號圣水序號太低,并不能證明什么。”飛輪反駁道,“至少得用2號圣水,才能保證你的身體和靈魂是干凈的。”
“你對圣光教會的規矩很了解嘛。”維克托特觀察著飛輪。
對方上上下下遮得嚴嚴實實,還隔著鳥嘴面具,看不到一點表情。
“或許吧。”他的聲音有些沉悶,似乎回憶起某些不開心的往事。
“2號圣水很貴嗎?”
“100金索里。”
“那5號圣水呢?”
“20。”
“才5倍,也不算很貴。他既然不給我用,就說明我不必用。”
“不。”飛輪的聲音依舊平靜,“2號圣水教會禁售。神父只能申請到4號圣水,主教則可以使用3號圣水。”
“啟用2號圣水,必須通知教廷及教宗本人。大部分情況下,主教都不會申請,因為他們不想承認自己負責的教區出現重大危機。”
“既然是禁售的,那為什么還有售價?”
“因為有些時候,其他人需要它。”飛輪的目光落在血水中的女尸身上,眼神格外凝重,“禁售只是針對普通人,100金索里不過是禮物盒上的標簽。”
“所以我才說,比起圣水檢測,不如把你直接燒死,方便快捷,也不會帶來額外的麻煩和可能的錯誤。”
“就算燒錯了,也只是把你送回圣光的懷抱,無需追責。”
“兩份5號圣水,嘖嘖,那個神父的腦袋肯定被驢屁股親吻過。”
“你是惡魔嗎?”維克托特忍不住調侃,“你的體溫明明和常人無異,說出來的話卻冷若冰霜。你知不知道,它們會對孩子的心靈造成多大的傷害?”
“傷害?”飛輪嗤之以鼻,他冷嘲熱諷道:“很多六七歲的人,已經在蒸汽工廠上班了。他們的手指會被機器砸斷,胳膊會被齒輪卷成肉泥。”
“孩子?你以為自己是貴族少爺嗎?”
“而且,我感覺你很開心啊。一個正常的孩子,不會對尸體無動于衷,尤其眼前這具不正常的女尸。”
維克托特撇撇嘴,心中暗想:“這個飛輪真沒意思,玩笑都聽不出來。”
不過,他說得沒錯,眼前的女尸很古怪。
她至少死了一天,還被臭魚爛蝦埋在最下面,遭到烈日暴曬。但是,她看起來卻像剛剛死亡,身體還殘留著溫度。
“喂~”
突然,一道細微的聲音從背后響起,嚇得兩人幾乎要跳起來。
“那個……飛輪,下面太黑了,你能把燈給我用用嗎?”煤渣緊緊抓著梯子,只露出半個腦袋,語氣中透露著緊張。
“過來吧,只是一具尸體。”
“啊?”煤渣定睛一瞧,發現那是自己熟悉的東西,膽子頓時變大了。
“404,你真是狗鼻子,死人的味道都能從臭魚爛蝦里聞出來。”
維克托特也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能聞到那股清新的的氣味。難道,因為尸體是女的?
他聳聳肩,輕描淡寫的說:“我說過,我們是一群又瞎又聾的尋血獵犬。幸運的是,我的鼻子比你們兩條狗好用。”
“這位女士很漂亮,你要不要趁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