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渣右手扒著木筏,半個腦袋藏在黑暗里,像條潛伏在岸邊的鱷魚,隨時準備沖上來施展死亡旋轉。
然而,維克托特手中的匕首散發著無形的警告。那寒光森冷的刀刃仿佛惡龍的獠牙,沖他無聲咆哮。
雖然煤渣手里沒有武器,但他對自己有著絕對的自信。
他堅信,自己有能力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用任何方法弄死404。
可是,他不想讓自己受傷。
只要近身搏斗,404手里的匕首肯定會瘋狂亂刺。
運氣好的話,自己身上多幾個傷口;運氣不好,容易被捅死。
“小子,我記住你了?!泵涸贿呎f,一邊從袖子里摸出鐵片,稍稍用力便將綁石頭的繩子割斷了。
旁邊的死尸瞬間脫困,調皮的在水面上躍動幾下,顯得格外生動活潑。
“謝謝你記住我,我應該感到榮幸嗎?”維克托特諷刺道。
煤渣感覺腦袋疼疼的,聽404說話完全是一種折磨。如果有機會,他真想釘死404的嘴,讓這個討厭的聲音永遠消失。
發脹的死尸被推上木筏,全身上下黑糊糊的,面龐已經無法辨認。
他身上的衣服被撐得圓鼓鼓的,金絲刺繡在昏暗的燈光里若隱若現。
“看起來是個富人?!本S克托特忍著惡心,解開尸體上緊繃的衣扣,懷表和錢包瞬間引來煤渣貪婪的目光。
他舔舔嘴唇,提醒道:“404,別忘了,你只能挑一件東西。”
“放心吧。除了懷表,他身上的其他東西都歸你?!?
維克托特將固定在扣子上的金鏈解下,然后把懷表拿在手中。他沖煤渣點點頭,示意后者可以對死尸動手動腳了。
這是一枚標準尺寸的懷表,金色表殼刻有經典麥穗紋和防滑凹槽,表冠處鑲嵌著石榴石。
飛輪盯著它,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認識?”
“這是獵用懷表,通常用于戶外打獵。正常情況下,這種懷表不會鍍金,除了某個大腹便便的群體?!?
“商人?”維克托特猜測道。
飛輪點點頭,掃過尸體,“他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口,錢包也還在,看樣子是被人毒死的?!?
“要報告給市政廳嗎?”
“別天真了,404。維勒弗瑞每天有幾十人失蹤,難道市政廳要對每一個人立案調查?”
他的語氣冷漠又現實:“晚上把他們帶回去,然后推進爐子燒掉,這樣就算重回圣光懷抱了?!?
“這……”維克托特心中涌起一股寒意,對這個世界的殘酷有了更深刻的感知。
他輕輕掀開鎏金表蓋,白色琺瑯表盤上的黑色數字清晰可見。藍色指針停在11:47,防塵玻璃下的齒輪機芯依然在規律運作。
在表蓋內側,有一張全家福。
照片里,身材胖碩的商人站在高樓下,旁邊的妻子懷里抱著一個嬰兒,手里牽著金發少年。
“唉,好可憐的懷表啊?!本S克托特輕聲嘆息,“主人都死了這么多天,它還沒忘記自己的工作?!?
“沉默寡言只會干活,你是個好員工。”
“看在你這么努力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的收留你,讓你繼續為我工作吧?!?
飛輪身體晃了一下,他沒想到,人的臉皮竟然可以厚到這種程度。
大家都是清道夫、禿鷲,你在這里裝什么慈善家。
他們費力把尸體送進焚燒爐,這些遺物理應是自己的勞務費。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的兩個同伴都是奇葩:一個是沾沾自喜的愚蠢,另一個是人小鬼大的狡猾。
“破懷表有什么用?看看,這才是真正的好東西?!泵涸室馓岣呗曇?,朝404炫耀:“這是雙排外套;這叫馬甲,認識不?”
維克托特扭頭看去,不到3分鐘,尸體竟然被煤渣扒光了。
他像充氣的大娃娃,肥胖的肚子如同懷了六胞胎。黑青色血管如同蛛網,遍布全身上下。稍微多瞅一眼,就讓人感到生理性不適。
“你知道錢包里有什么嘛?”煤渣咧著大嘴、拉開鎖鏈,幾十枚金索里應聲掉落。
他的笑容貪婪又欠揍,還透著一股傻乎乎的可愛,“這么多錢,你沒見過吧?”
“404,你今天讓老子很開心。”他學著瓦格納的口吻,像丟垃圾一樣把錢包丟過來,“這錢包老子賞你了,里面還有幾張紙,拿去擦屁股吧。”
維克托特正想把錢包砸過去,突然間,他瞥見夾層里的金光。
“這些紙不對勁?!彼槌鰜硪豢矗鼈儔焊皇鞘裁醇?,而是印有復雜花紋的金色鈔票。
“黃金券。”飛輪撇撇嘴,暗罵一聲白癡。
“煤渣,你虧大了。”他再次挑撥,“那是黃金券,可以在銀行兌換幾百金幣。而且,剛才的懷表也價值不菲?!?
“感謝我們親愛的煤渣先生?!本S克托特按著胸口,裝出一副感激的樣子,贊頌道:“他是整個凈化所最慷慨的人。”
“為了不辜負煤渣先生的好意,我只能勉為其難的收下了?!?
“謝謝慷慨、聰明的煤渣先生。”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真誠,但每個字猶如鋼針,深深刺痛煤渣的心。
“你,你……”煤渣被氣得聲音顫抖。
“情緒激動容易傷身?!本S克托特笑得很開心,他很享受對方氣急敗壞的樣子,“大不了,其他尸體我不跟你搶了。”
“404,咱們走著瞧!”煤渣憤怒地丟下這句話。
維克托特聳聳肩,朝飛輪做了個無所謂的表情。
離開沸騰井后,煤渣的注意力全在那套軍裝上。
他心里清楚,如果不是煤渣分心,這具泡發的商人尸體根本輪不到自己。
既然在正常情況下,自己爭不過他倆。那么,何不順勢而為,挑動煤渣的貪婪與沖動。讓他在針對自己的時候,把飛輪的那一份也搶走。
在實打實的利益面前,所有的感情和羈絆都要往后稍稍。
只要煤渣霸占了所有尸體,他和飛輪之間一定會產生矛盾。
要么,飛輪對他的行為感到不滿意,讓他分出部分尸體;要么,飛輪選擇忍下來,可煤渣會到此為止嗎?
維克托特相信,一旦煤渣發現飛輪退讓,他就會進一步挑戰對方的領導地位。
即使煤渣沒這個想法,維克托特也可以讓他有。
畢竟,只有他們兩個爭斗起來,自己的處境才更安全、自己的傾向才更有價值。
果不其然,在剩下的路線里,煤渣猶如打了興奮劑。
他雙眼瞪得像銅鈴,腦袋像雷達一樣轉來轉去。他用手里的工具,檢查著所有疑似是尸體的東西。
“我的!”
“這個也是我的!”
……
飛輪不得不出聲提醒,“煤渣,木筏要沉了!你不能連死狗都搬上來,適可而止?!?
“憑什么?”煤渣反駁道,“地下管道里的尸體都要帶回去焚燒,這是大人的命令?!?
“那也不是一次性全送回去。你這樣做,讓之前負責17號線的人怎么想?”
“他們怎么想,關我什么事?!?
……
維克托特嘴角微微上揚,沒錯,就是這樣!你們吵得越激烈,我就越安全。
最終,在飛輪的呵斥聲中,煤渣不情愿的妥協了。他不得不把窮鬼和動物尸體丟下來。
“看什么看,他們都是我的。今天不行,明天再把他們帶回去。”
“你要敢打他們的主意,我把你的手剁下來!”煤渣沖著404,發出嚴厲警告。
他不敢沖飛輪發火,還不敢教訓404嗎?
維克托特連忙擺手,笑道:“我對尸體沒有興趣。”
“別吵了?!憋w輪指著墻上的梯子,“隧道就在前面,你們跟著我?!?
維克托特跟在兩人身后,來到長著熒光綠菌的隧道。
破損的柵欄下,魚鰓、碎鱗、青黑色內臟堆積如山,它們在銅紅色的夕陽中,折射出菱形光斑。
綠頭蒼蠅嗡嗡作響,腐肉在陽光下翻涌著乳白色的珍珠浪潮。走近細看,才知道這是蛆蟲孵化池。
腥咸刺鼻的惡臭混著血水的鐵銹味,如同成千上萬個漚糞池,同時沖你掀開蓋子。
維克托特忽然聞到什么,低聲自語:“好清新啊?!?
飛輪和煤渣同時扭過頭,用看變態的眼神盯著他,“404,你是不是腦子有病?這里的空氣哪里清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