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沒有鋒利的爪牙,只能用死亡當聲帶,給瓦格納發出幾聲無力的吠叫。”
“但是,他們真的要殺我們嗎?”
不等煤渣回答,維克托特用不容置疑的聲音說:“不,他們不會。”
“他們之所以藏在這里,只是為了不被發現。如果我們死了,他們就暴露了。”
“倘若獵犬和獵物達成某種默契呢?”
“設想一下,在我們到達某條管道前,他們就已經知道我們的動向。你說,他們是選擇沖過來殺人滅口,還是躲進其他管道?”
煤渣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他用力拍著手掌,激動的大喊:“干!我怎么沒想到!”
“你的意思是,咱們在管道里大喊大叫?”
維克托特嘆了口氣,人竟然能愚蠢到這種地步。
且不說嗓子能否承受得住,他就不怕真菌感染、廢氣中毒嗎?
呃~想到煤渣直接在黑水里潛泳,他好像真不怕。
維克托特連忙提醒:“別忘了,水底可能有其他生物。最好的提醒方式是強光,其次是聲音。”
“不能用強光。”飛輪突然插話,“生活在這里的生物對光線極其敏感,強光極有可能惹怒一些恐怖的怪物。”
“舊港碼頭下面,有一條隧道。那里常年堆積著魚頭內臟,會滋生出發熒光的綠菌。”
“我們可以把綠菌擠成汁,然后涂到布上,制成旗幟。至于聲音,可以用金屬敲擊聲。”
飛輪對地下管道十分了解,甚至知道某條小隧道的“特產”是什么。
由于手上纏著布條,維克托特只能用力揪起下嘴唇、猛地吸氣。剎那間,一陣刺耳尖利的哨聲回蕩在通道里。
“你瘋了!”煤渣驚恐的喊道,“這聲音太大了,會把水底的怪物吵醒的!”
“飛輪剛才說了,我們要用金屬敲擊聲。那是鐘和鼓,你認識嗎?”
“本人略有耳聞。”維克托特因為吸入太多廢氣,腦袋有些發暈,“它們的聲音雖然低,但穿透力更強。”
“簡單點說,這樣的聲音更容易鉆進水里。而哨聲、笛聲雖然尖利,實則傳不遠。”
“不過,有一個問題。”他邊說邊揉太陽穴,“這里空氣有毒,不能長時間吹哨子。”
飛輪若有所思的盯著他,然后緩緩開口:“有一種樂器叫小提琴,它不用吹奏,只要動手拉弦。”
“聲音很高,完全符合你的要求。”
“我知道,那種聽起來像鋸木頭的樂器。你們能設法搞到嗎?”
飛輪沉吟片刻,最終搖搖頭,“很難。”
“我們可以自己做。”煤渣突然開口,但他的提議立刻被飛輪無情毀滅,“你見過小提琴嗎?”
“沒。”煤渣的頭低了下去,聲音也變得微不可聞。
一路以來,維克托特都在默默觀察他們。
煤渣比較簡單,屬于那種藏不住心事,又極愛面子的家伙。
或者說,他無謂的自尊心過于強烈,容不得別人挑戰、威脅自己,尤其是處境相似的人。
但是,他能干臟活。一個猛子潛入骯臟的黑水,也不抱怨一句。似乎,煤渣已經完全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相比之下,飛輪復雜多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話也不多,但總能掌控局面。
盡管隔著鳥嘴面具,維克托特依然感受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疏離感。
這種感覺并非刻意為之,而是他原本的生活環境所賦予他的特質。
另外,普通人不會認識銅板上的管道圖。
結合煤渣之前提過的信息,維克托特推測,飛輪早年接受過嚴厲古板的家庭教育。
“我倒覺得煤渣說得有道理。”
“嗯?!”飛輪和煤渣都愣住了,他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早上吃飯時,煤渣和404的矛盾就被瓦格納挑起來了。
再加上飛輪明里暗里的扇陰風、點鬼火,兩人之間的關系不是劍拔弩張,也是勢同水火。
他們都沒料到,404會支持煤渣的提議。
維克托特對此毫不在意,他不過實事求是罷了。誰說的有道理,他就支持誰,沒什么彎彎繞繞。
“小提琴的本質是什么?震動的弦加共鳴箱。”
“我們的目的是什么?發出刺耳的聲音。”
他舉起手中的玻璃罐,說出自己的方案,“我們可以給瓶身挖個孔當箱體,然后用細鋼絲當弦綁在上面。只要輕輕一拉……”
“404,你見過小提琴?”飛輪緊緊盯著他,對他的來歷越發好奇。
“你猜?”
“沒興趣。”飛輪轉身撐桿,補充道:“不過,回去可以試試。”
三人一路無話,來到正常情況下最危險的沸騰井。
井底沉積著沸騰滾燙的堿液,蒸汽泵隨時可能噴出腐蝕性泡沫。
維克托特瞄了眼被床單罩住的破帽子,只能暗暗祈禱蒸汽不要來。
他跟在兩人身后,踩著管道、拽著壓力閥往里走。稍一失足,就會掉進下方的堿水池。
“這里怎么可能有人?”
話音未落,三人就發現一具卡在管道與井壁間的白骨。他穿著軍事風格的制服,骨骼間嵌有齒輪,顯得詭異異常。
“核心節點沸騰井及第一條管道巡邏完畢。”飛輪說罷,示意404往回走。
“那套衣服!”煤渣不甘心的喊道,“你們沒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嗎?它能抗住蒸汽跟堿水腐蝕!”
“404,把你腰上的木棍給我。我拿到這套衣服,就把身上穿的這些送你。”
“呵呵。”維克托特冷笑一聲,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祝你別掉下去,否則,你就跟他一樣了。”
“抱歉,我說錯了。他還有衣服穿,至于你,恐怕只剩骨頭了。”
“膽小鬼!”煤渣憤怒回應著,同時用力跺著腳下的管道。
突然間,一股沸騰的堿水猛然噴出,嚇得他立刻返回。
“那套衣服不簡單啊……那顏色、那布料、那厚度,上面還繡著金絲……”
五廢小時過去了,煤渣對那套衣服依然念念不忘,嘴里不停嘟囔著。
似乎,他失去的不是一套衣服,而是整個世界。
維克托特眼睛一亮,立刻抽出木棍,捅捅不遠處的漂浮物。
那東西翻了個身,冒出一連串散發惡臭的氣泡。
“尸體,我的。”他連忙宣布。
這是舊港地下通道發現的第三具尸體,也是他發現的第一具。
相比于前世,這里的撿尸童叟無欺,主打一個絕對真實。而且還很新鮮,都是昨天剛殺的。
按照凈化所的規矩,誰發現的尸體誰打撈,上面的東西全歸打撈人所有。
維克托特盯著泛著惡臭、冒著氣泡的滑膩黑水,他咬咬牙、一狠心……真的跳不下去。
“飛輪。”
“你自己發現的,你自己弄。”
維克托特撇撇嘴,他嚴重懷疑飛輪早就發現了。他只是不想下水,才故意裝作沒看見。
“煤渣,商量個事。”
“滾滾滾,沒看到老子在思考嗎?”他不耐煩的揮揮手。
“人類一思考,圣光就發笑。”維克托特攤開雙手,語氣頗為無奈,“你看,我這么瘦弱,就算跳下去也推不上來。”
“這樣吧,我先挑一件東西,剩下的都歸你,以后也一樣。”
“你確定?”
看到404果斷點頭,煤渣二話不說,立刻跳進水里。
維克托特望著濺起的水花,暗自感慨:“飛輪說的沒錯,讓自己變得有用,確實是生存的第一要義。”
至于對方早上那充滿恨意的眼神,已經被他暫時忘記了。
煤渣將發脹的尸體推到木筏旁,低聲咒罵:“干,誰踏馬拋尸還綁石頭啊。”
“這個蠢貨,難道不知道死人會自動充氣?肯定是第一次殺人拋尸。”
“404,把刀給我,我要割繩子。”
“刀,什么刀?”維克托特故作不解。
“大人早上給你的匕首啊。”
“哦,那個啊,丟了。”
“丟了?!”煤渣的聲音頓時提高數個八度,比失主本人還急,“你什么時候丟的,丟哪兒了?怎么不跟我說?”
“我瞅瞅……”維克托特低著腦袋,仔細辨認木筏上的劃痕,表情嚴肅又認真:“這兒!”
“你看,這是我的指甲印,它就是從這兒掉下去的。”
“這里水太深,咱們往前走一段。等水淺了,你再從這兒跳下去,我用神父的屁股保證,你一準能摸到。”他說得好像真的一樣。
“是嗎?”煤渣總感覺哪里不對勁,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飛輪。
可后者背對著他們,肩膀不停聳動,似乎在偷笑。
“你耍我!”煤渣很生氣,問題很嚴重。
“不好意思,竟然被你發現了。”維克托特一臉吃驚,連忙用真誠的聲音向他道歉,“下次,我保證下次做得更好,一定不讓你發現。”
“還有一件事,”他停頓了一下,語氣中透著一絲質問:“不是你先耍我的嗎?”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仿佛有花火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