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翼抬起頭,任由陽光刺入自己雙目之中,握著刀柄的手更加用力了幾分。
隨后,招招手,厲聲道:“將周家家主帶過來!”
漕兵還未行動,一直觀察著凌云翼的周胥,便將手中的青竹傘交給管家,厭惡的甩了甩粘在衣擺上的污泥,“不勞大駕,周某在此!”
看著跪在自己面前,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周胥,凌云翼怒火中燒,手中鋼刀被他抽出一截。
在他看來,周胥這般作態(tài),完全是對他、對大明律法的藐視。
“大膽周胥,伙同朝廷命官,貪墨漕糧,該當(dāng)何罪?”
凌云翼說著,將手中的賬冊以及文書摔在周胥懷中。
周胥不緊不慢的撿起地上被略微打濕的賬冊,翻看起來。
見周胥絲毫沒有將凌云翼放在眼中,站在一旁的旗牌官當(dāng)即拔刀,將刀架在周胥脖頸處,爆喝一聲:“大膽,總督大人問話,磨蹭什么?”
見到旗牌官拔刀,不遠(yuǎn)處的趙宇等人冷汗直冒,難不成這糧船真的有問題?
眾人還沒想明白其中關(guān)鍵,便看到周胥抬起頭,輕輕用手背將橫在自己脖頸上的鋼刀輕輕撥開,緩緩站起身,滿臉笑容的開口:“總督大人,不知周某所犯何罪?卻要縱容部下拔刀?”
“哼,所犯何罪?”
凌云翼冷哼一聲,將手從刀柄上移走,雙手按在腰間玉帶之上,居高臨下說道:“你手中官府文書明載此次納糧為六十萬石,而周家糧船上卻短了足足五萬石,本督問你,那五萬石哪里去了?”
“宋判官所呈罪證,其中寫明了這五萬石折銀后的去向,賄賂朝廷命官,貪墨漕糧,你還說不知所犯何罪?”
轟……
趙宇以及其他兩家家主,聽到這個消息,只感覺天塌了。
頓時癱軟在地上,哪怕身后侍從用力攙扶,也無法將爛泥一般的他們攙扶起來。
“完了…賄賂…貪墨…我趙家完了……”
“我孫家也完了……”
與三人萬念俱灰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作為“主謀”的周胥。
“哈哈哈……”
周胥此刻的笑聲,讓眾人一時間摸不著頭腦。
難不成這周胥見事情敗露,瘋了不成?
迎著眾人驚疑的目光,周胥將手中官府文書拓本緩緩掀開,湊近凌云翼,“總督大人,這糧船是我周家的沒錯,應(yīng)征開中榜文是周某前去的也沒錯。”
凌云翼一時也搞不明白這周胥到底要玩什么花招,只是靜靜聽著,只是周胥接下來的話,卻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
周胥頓了頓,臉上笑容更加肆意,手指這官府文書拓本簽字畫押處,高聲喝道:“可這簽字畫押,明明是趙宇趙家主!”
“也怪老夫心善,前些日子,趙家家主,以及孫鄭兩家家主,找到周某,想要應(yīng)征開中榜文,但苦于糧食不足,又無糧船?!?
“周某便將我周家糧船與倉中糙米借與他們,并且承諾為他們出面,替他們簽下開中榜文!”
周胥說著,從懷中取出一紙簽字畫押的文書,交給凌云翼,“總督大人請看,這代理文書上已經(jīng)寫明,周某不過是代替三家簽字畫押,難道周某行善舉,也觸犯大明律法?”
“怎么可能?我們何時要你代理了?”
趙宇最先反應(yīng)過來,猛地起身,朝著凌云翼沖了過來,一把奪過周胥呈上的文書。
只見紙張上赫然寫著“開中榜文代理文書”,并且落款處,真真切切是他自己的簽名。
“周胥,你詐欺我等!”
趙宇嚇得聲淚俱下,全然不顧形象,指著周胥的鼻子怒罵:“我們簽的明明是分成文書,何來代理文書?”
趙宇終于想明白了,他們幾個都被周胥玩了。
在幾日前,周胥找到他們,說雖是合作,但每家出的糙米數(shù)量不一,還應(yīng)當(dāng)明算賬,便簽訂了分成文書。
按照出糧數(shù)額,劃定日后每家獲得的鹽引數(shù)量。
三人不疑有他,爽快的簽下了分成文書。
但如今看來,周胥從一開始便在玩他們。
所謂的分成文書,早就被周胥動了手腳,此刻變成了代理文書!
凌云翼看向周胥的目光更加陰冷幾分,奪過文書,仔細(xì)檢查起來。
這文書確實是代理文書,上面一應(yīng)條款十分清晰,落款處三家簽字畫押也并無不妥。
除了驚嘆周胥的心機深沉外,單憑目前的證據(jù),凌云翼確實拿周胥沒有任何辦法。
大明律法中并未說明不能代理,將糧船借于他人也并無不妥。
“來人,此三人軍糧摻沙,賄賂朝廷命官,貪墨漕糧,欺君罔上,著有司核驗,抄沒家產(chǎn),秋后處斬!”
凌云翼當(dāng)即下達(dá)判決,“宋判官,偽造州府文書,包庇商販,知情不舉,杖一百,罷職不敘!”
早已嚇得失魂的宋判官,在聽到周胥成功脫罪后,腦海中全是自家幼兒的可愛模樣,“若周胥金蟬脫殼,自家幼兒恐怕……”
想到這里,宋判官不知哪里爆發(fā)出的力氣,猛地掙脫漕兵束縛,爬到凌云翼面前,哭訴道:“總督大人,周胥多次賄賂周侍郎,輸送金銀,謀求庇護(hù),賬冊上皆有明載,請大人明察秋毫!”
凌云翼聞言皺眉,從旗牌官手中接過宋判官家中搜出的賬本,仔細(xì)查閱起來。
確如其所言,賬本上清楚的記載著周胥何時通過漕運向周侍郎府中輸送金銀財寶。
但賬本上只能看到具體數(shù)額和時間,并不能證明周胥此番作為,有所求。
即便是真有貪墨,往年漕運罪案并無任何記錄,這一時間,凌云翼也不知該當(dāng)如何。
周胥惡狠狠的瞪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宋判官,眼眸中流露出一抹殺機,隨后面帶笑容的看向凌云翼,恭敬開口:“總督大人明鑒,周侍郎乃我族兄,方才已經(jīng)說過,周某是個心善之人,對待同行尚且如此,家中族兄,自然不忍其因為清廉,生活困苦?!?
“敢問總督大人,律法可有哪條規(guī)定,不可為同族之人提供生活用度?”
凌云翼看著周胥真誠的目光,縱使明知周胥是主謀,但奈何并無任何證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