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胥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讓下人找來紙筆,洋洋灑灑寫完一大段內容,隨后找來小廝,讓其盡快送到京城周侍郎手中。
看著小廝離開,周胥重新坐回太師椅上,招招手,便有一位美婢上前,為其斟茶。
周胥咂了一口茶,露出得意的笑容,看向趙宇,“趙家主,可以傳出消息,沈家米行因購入新米受阻,便懸尸府衙,意圖向州府老爺施壓。”
說完瞇著眼睛,似乎已經看到了沈家滅亡的場面。
周胥在寫給周世昌的信中,除了說明沈家欲向邊鎮運糧,兌換鹽引,盼望戶部能加以阻攔外,還說了另一件事。
那便是懷疑揚州府衙門口的血尸,是沈家所為。
沈硯在潮鳴酒樓遇刺的事情,在揚州城不是什么秘密。
自從上次敗給沈硯之后,他便命人多留意沈家的舉動,這一消息,他自然也第一時間得知了。
盡管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府衙的血尸和沈硯有關,但沈硯遇刺后,兩名殺手跳江,其中一名下落不明。
他作為大明的百姓,合理猜測,并且為官府提供必要的線索,還是可以的。
趙宇聽到此話,眼神亮了起來,匆忙將送到嘴邊的茶盞移開,“周老板妙啊,一箭雙雕。”
“眼下沈家購買新米受阻是事實,加上兌換鹽引的糙米需求,向官府施壓這種事,完全有可能做的出來啊。”
趙宇的馬屁周胥很受用,但他還是捋了捋自己的胡須,故作鎮定開口:“戶部與鹽場,我已打點好關系,今年的納糧,老夫準備帶你們一起,有錢一起賺。”
“周老板放心,我們的采購已經接近尾聲了,一定不會耽誤時間。”
趙宇連忙保證。
周胥敲了敲桌子,繼續說道:“沈家購米納糧之事,我們全當不知,不但如此,還要在合適的時機,給他們一些機會,最好能讓他們將所有的資金,全部砸在納糧之上。”
“即便周侍郎沒能成功阻止,老夫也要讓他們在鹽場兌鹽時吃癟。”
趙宇拍手叫好,“以沈家的資產,若在鹽場耽誤些時間,資金自然難以為繼,屆時,不用我們出手,沈家也必倒!”
趙宇覺得,自己委曲求全跟隨周胥這些年,在此時都值得了。
納糧換取鹽引,這件事周家一直在做,也正因為販鹽的高利潤,周家才能成為揚州城勢力最大的糧商。
趙家和其他兩家,一直想參與到販鹽生意之中,但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
倒不是他們拿不出納糧之數,實在是沒有周家如此深厚的關系。
納糧換取鹽引,這僅僅是販鹽生意的第一步,換取鹽引之后,還要到規定的鹽場兌換規定數量的鹽,隨后在指定區域售賣。
可揚州的鹽引早已超發,即便拿到鹽引,前往鹽場兌換,排隊的時間也要到五年之后了。
如今有了周家的支持,他們便可以放手去做。
至于沈家,乳臭未干的小孩,哪里懂得這其中的門道?
“有你們相助,老夫甚是欣慰。”
周胥躺在太師椅上,閉著眼睛,享受著身后侍女的按摩,“之前老夫是想徹底阻斷沈家購買通道,現在看來嘛。”
周胥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趙家主,可以通知下去,抬高收購價格即可,抽干沈家資金!”
“周家主放心,我這就去辦。”
趙宇欠身離開后,周胥未曾抬眼,伸了個懶腰。
雙腳剛離開地面,身后一位美婢便順勢跪下,捧住,褪去靴子,放入懷中,低頭吐出香舌。
另一位則貼身走近,輕柔的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伸向腰后,輕輕一扯,青衫滑落。
這是周胥每日必備的日常盥洗流程。
洗腳和洗臉,用的都是美人紙。
而他之所以敢當著二人的面,肆無忌憚和趙宇談論機密之事,完全是因為這兩位美婢聽不見。
當然,并非天生耳聾。
這兩位在入府調教完成之后,便被刺聾了雙耳。
為的便是他在談事的時候,能夠毫無負擔的享受被服侍的便利。
調教這樣的美婢,他很有經驗,也不止調教了兩位,不過其余的都被他當做“禮物”送出了。
而這,也不過是他眾多享樂中,并不起眼的一項罷了。
而他,在江南商賈中,尚且算不上頂尖之列。
……
在江南,播種稻米,辛苦幾個月,再將收獲的部分糙米換成銀子,貼補家用,是普通農戶最樸實的心愿。
而糙米的出售價格,往往是根據市場需求決定的,豐年價格低,歉年價格高。
農戶們的心中,是感謝張居正的,因為張居正的“平糶法”以及“常平倉”使得糙米價格基本穩定。
不會因為天氣和收成問題,造成太大的波動,這于他們而言,至少是個保障。
雖如此,但他們也希望自己糙米可以賣出更高的價格,因此在四大糧商找到他們,提出用更高的價格收購新米時。
他們便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盡管他們先前已經和沈家有約在先。
他們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農戶,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買家之間的明爭暗斗。
反正誰給的價格高,便賣給誰。
沈硯前往臨近村莊拜訪農戶時,故意讓曹蟒做的聲勢浩大。
并且還抬著幾個箱子,箱子上面貼著“白銀”字樣的封條。
出城之后,沈硯和曹蟒一行十幾人,大張旗鼓的走進了臨近的前堂村。
前堂村不是很大,只有大約三十余戶。
村子的四周,是一眼望不見頭的稻田。
路途中,還能看到頭頂太陽的農戶,在稻田間勞作,孩子們三五成群的在嬉戲打鬧。
沈硯一行人在村口第一戶停了下來。
曹蟒手下的兄弟,很自覺的上前敲門。
片刻后,從低矮的房間內,走出一個滿臉皺紋,光著膀子的老人。
老人佝僂著腰,身后跟著一個穿著麻衣的小女孩,緊緊拽著老人的衣服。
“老人家,我是沈家米行的老板,我叫沈硯。”
沈硯連忙上前,從懷中取出一塊糖果:“小朋友,吃糖。”
“沈老板……”
老人將小女孩拉向身后,眼神中滿是愧疚:“老漢有愧于沈家米行,當不起沈老板如此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