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基金治理:全球觀照與中國實踐
- 秦子甲
- 2316字
- 2025-03-28 17:12:47
(四)本書的意義
基于上述語境,本書的研究具有如下三個層次的意義:
第一,在宏觀的金融格局上,如前文所述,資產管理人的本質是直接融資模式下的買方中介。如果要提升直接融資比重,構建一個良好的直接融資金融體系,就必須有一個健全的買方機制——當然也需要健全的賣方機制,但這不屬于本書的范圍。如果把“基金”作上文所述的廣義理解,基金治理這一命題也就可以視為對資產管理業務的治理,相應的良治能給資金的最終供給方(即經濟學上的居民部門)提供制度信心,這是資產管理、直接融資整個體系的基石。
從更廣泛一點來看,按照有關金融學者的觀點,中國金融體系的主要矛盾是所有金融問題都帶有全局性與漸進性改革的局部性之間的矛盾。金融學研究的對象是整個定價體系,金融學的分析方法是套利分析,因而所有金融問題都具有全局性的本質。[25]由此可推論,如果作為局部的直接融資中的買方機制有問題,存在不合理的套利機會,如存在監管套利、剛性兌付等現象,存在即便基金治理混亂也能通過一些機會主義或投機而不當得利并進而造成市場的逆向選擇或道德風險等問題,那么就一定會通過套利機制影響到整個金融定價體系這一全局——比如,證券投資基金的基金經理都在風格漂移,追漲殺跌,那么整個權益市場的定價和估值就很難合理,資本市場的有效性就會大打折扣——金融定價體系就不可能健全,也將最終影響到中國的金融宏觀穩定。從這個意義上說,本書對基金治理進行梳理,為此提供一個體系化的洞見,既在局部有加固直接融資機制的意義,也間接對金融穩定全局具有穩定意義。
第二,在微觀的商業實踐上,本書希望通過梳理,給基金管理人,尤其是私募基金管理人的日常治理實踐提供一個對標。
2012年我國《證券投資基金法》修訂后,私募基金取得了正式的法律地位,至今已近10年。如果算上之前以“陽光私募”形式實質存在的私募基金,則中國的私募基金已有十余年的歷史,從中已涌現出一批較優秀的私募基金管理人。從基金行業最重要的投資業績角度來看,其長周期上的表現不輸公募基金;從管理的權益類資產數量上看,頭部私募管理人近年的管理規模也不輸公募基金。這些優秀的私募管理人構成了中國資本市場的一抹亮色。其中,個別“關鍵人士”(Key Person)領銜的管理人已開始走向世界,引起國際機構投資者的矚目,其在境外管理的對沖基金可以從外國養老金、主權財富基金、知名高校基金會取得募資。這些成績構成了中國私募基金的發展底蘊。
但遺憾的是,由于國內直接融資的相關機制尚未理順,直接融資和間接融資之間如何區分、如何監管,[26]受到思想認識、監管權力、經濟利益等各個方面在路徑依賴和現實功利等層次上的約束,導致國內的私募證券投資基金管理人至今不能向我國自己的社保基金、企業年金、主權財富基金、保險資管機構募資,與境外形成了鮮明的、不甚合理的對比。試想,境外的養老金可以投資于業績出色的外國人管理的對沖基金——從境外人士的視角,中國人就是他們的外國人——那么,中國人自己管理的私募基金,為何不能承接中國社保基金、企業年金的投資呢?
原中國社保基金理事會副理事長、我國社保基金投資領域的權威專家王忠民先生曾表示:“社保資金的規模太大了,有一個最低的規模效應的選擇。在中國私募證券投資基金管理人中,單一賬戶超過百億規模的管理能力和投資能力還在成長過程中。再過10年,中國私募證券投資基金市場一定會大發展,社保基金也會進入其中。如果現在市場上只有5家較大管理規模的私募證券基金,這個業態還不夠社保選;如果這當中已經有100家、1000家,甚至1萬家相互競爭的時候,我就能從中選好的。如果私募管理人確立了品牌,確立了價值,這些都有,社保為什么不選它?”[27]筆者認為,王忠民先生的說法其實是一個從競爭業態、外部治理的視角來回答上述反問的,主旨在于通過市場自身的演進和發展,培育出一個范圍更廣的優秀私募管理人的備選庫,進而擇優錄用,保證社保基金投資的安全。但這里其實有一個未曾明言的前設,即如何來評判“優秀”?由此,也可以引申出基金治理問題。其實,從基金治理的內涵出發,只有好的治理,才能在長周期維度上確保一個穩定、優異的業績,同時,保證投資者分享到優異的基金業績(不會被中飽私囊或利益輸送),保障投資者利益。基金優秀的一個基本條件應當是其治理優秀。因此,本書所論述的基金治理邏輯及細節,可供我國的私募基金管理人參考,從而不斷地完善治理實踐,以良好的治理去贏得更多高質量機構投資者的信任和青睞;而更高質量的長線資金及其背后機構投資者提出的訴求壓力,本身也能推動基金治理進一步提升,形成良性循環。良好的基金治理是吸引高質量投資者的基礎,高質量投資者又成為基金及其管理人基業長青的基礎,而市場各主體的基業長青則是市場良性繁榮的基礎。
第三,在更中立的學術維度上,本書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結合IOSCO公開發布的“最終報告”(Final Report),對基金治理問題進行了全面的梳理和總結,力求建構一個較為完備的體系。該體系不僅可作為良好治理的目標范式,驅動私募基金管理人去努力實現,同時也可作為已有立法和監管實踐的比較對象。如果我國的立法、監管實踐與國際上的普遍、標準做法總體趨于一致,且我國若干優秀的私募基金管理人在實踐中已能合規地符合這些標準,那么就有必要也能夠在所有制中性的維度上,給予私募基金及其管理人重新審視,也許應當拋棄一些既有的“刻板印象”,如“私募”只是非公開募集的約定俗成的簡稱但該類基金并不姓“私”,“私募”未見得有“私”的原罪等。有關機構投資者應當參考國際上的普遍實踐,以良好基金治理維度而不是所有制維度為準繩,做出是否將長線資金向私募基金配置的投資決定。希望本書的研究可以建立這樣的評估標準或準繩,這也有助于推動私募基金行業的深入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