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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作為一門獨立學科的政治心理學

在發展成為一門獨立學科的過程中,政治心理學有很長時間躑躅于“前學科”階段,但借助20世紀五六十年代行為主義革命的強大威力,學科在以研究方法和研究路徑為主要標識的“科學化”努力中發生了重要和明顯的變化。這種變化在很大程度上是這一學科與政治學及其他社會科學一起經歷的推動學科科學化努力的一個重要結果。這門學科由此終于走出了學科發展的“前學科”階段,獲得了獨立的學科身份。

一、一個“正式的、自覺的”學科

1973年,由克努森主編的《政治心理學手冊》出版。這本手冊從回溯學科發展脈絡開始,對涉及政治與心理間關系的諸多問題進行了系統的梳理和討論,引起了人們對政治心理學的廣泛關注。自此,學者與實際工作者圍繞這些問題及相關爭論形成了一個國際性的網絡。1978年,在克努森的倡導下,國際政治心理學會成立;第二年,《政治心理學》( Political Psychology )雜志創刊。以此為標志,政治心理學發展成為一門“正式的、自覺的(self-conscious)”1學科。其時,在美國已有多種教材出版(雖然沒有一種被廣泛接受),耶魯大學和紐約州立大學石溪分校率先正式頒授政治心理學的博士學位,一些大學(主要是美國的大學,如耶魯大學、密歇根大學、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和洛杉磯分校等)都已在正規學科專業中培養政治心理學家。2

學科發展史表明,政治心理學受到了不同時期急迫的政治與社會問題的極大推動。這些現實問題未必會導向學科基礎研究,但政治心理學明顯表現出兩種傾向:其一是反映重要事件,其二是證明和展示一些基本的理論傳統的持續影響。政治心理學在理論上和方法上都充滿了多樣性。如果說在20世紀70年代以前,政治心理學領域是政治學和心理學在不同時期各領風騷的話,那么在其后的幾十年中,政治心理學在研究方法、研究手段、分析概念、分析單元等不同層面和維度上,更突出地呈現了多元化的特點。

二、社會心理學與政治心理學

政治心理學在發展過程中受到了社會心理學的強烈影響。事實上,許多社會心理學家已經把政治心理當作社會心理學的研究內容和范疇,當作社會心理學的一部分了。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盡管社會心理學作為應用于政治與其他領域的理論和研究的源泉并未發揮其潛能,但政治心理學的許多研究都起源于社會心理學卻是不容置疑的。3也正是在這種意義上,政治心理學的發展并不是從零開始,其研究方法和研究取向從一開始就受到了社會心理學和其他相關學科的影響。政治心理學學科發展的歷史也體現了這種影響。

如果說早期政治學著作中的心理分析只是以生物學為基礎的一種“前學科”的研究,那么現代政治心理學的發展則要求這一學科在完善自身學科要素與特質的同時,既要吸收心理學的積極成果,又要關注其他相關學科研究所取得的進展。

在政治心理學發展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之前,對這一學科發展做出重要貢獻的主要是心理學家和社會心理學家,而政治心理學專業研究人員的大量出現及其為政治心理學學科發展所做的努力,則常被看作政治心理學獲得獨立地位的一個重要標志,盡管心理學家、社會心理學家與政治心理學家的界線有時并不清晰。政治心理學成為一門獨立學科的標志還遠不止于此;更重要的標志是,不管政治心理學領域的研究者是政治心理學家,還是心理學家或社會心理學家,他們對政治心理的研究都更為自覺。因此,政治心理學依然不僅是政治心理學家的領地,還是心理學家和社會心理學家的重要研究領域,而其他學科的研究者也常常涉足這一領域并做出貢獻。自政治心理學發展成為獨立學科以來,這一領域跨學科合作(不僅僅是政治學和心理學的合作)的特征更為明顯。

三、學科發展過程中的主題與方法

社會心理學家和政治心理學家威廉·麥奎爾(William J. McGuire, 1925—2007),將20世紀40年代以來政治心理學的發展概括為三個連續且都持續了二十年的發展階段。在前兩個階段(即20世紀40—50年代與60—70年代),政治心理學還沒有獲得獨立的學科地位,而第三階段(80—90年代)的開始大約與這一學科獲得獨立地位同步。學科在這三個不同階段的發展,也反映出不同時期政治心理學在研究主題(議題)、研究方法等諸多方面的重要變化。其中,第一階段是40—50年代的人格與政治研究時期,第二階段是60—70年代的態度與投票行為研究時期,80—90年代則是以意識形態和決策研究為主題的第三個發展階段。

在第一階段,研究者表現出了從精神分析、行為主義和馬克思主義中獲取解釋政治思想、情感和行動的見解的理論熱情,政治人格是他們共同的研究主題,而對兒童期成長經歷的決定性作用的強調則成為一種流行觀點。環境決定論代表了這一時期的理論偏好,文獻分析和訪談則是這一時期的流行研究方法。在這一階段,精神分析是政治心理學重要的分析路徑,也成為這一領域最早的分析路徑。在政治心理學的第二個發展階段,調查研究引發了研究者普遍的方法論熱情,對政治態度和投票行為的關注與研究則成為研究者的共同興趣。理性人假設及理性選擇理論是這一時期的流行理論,問卷調查和參與式觀察是最受歡迎的研究方法。在第三階段,基于認知科學和決策理論的成果,這一時期的研究將人描述為一種信息處理機器,信息處理理論是這一時期的主流理論,實驗法則代表著研究者的方法論偏好。4

在麥奎爾所概括的三個不同階段,不同時期的研究主題表現出比較明顯的轉移與變化,但這種變化并不意味著將此前的研究主題從研究者的研究議程中完全排擠出去。流行理論和方法的變化也是如此。5于是,即使在20世紀90年代甚至進入21世紀,20世紀四五十年代流行的人格研究依然存在,其后流行的態度及投票行為研究領域也有眾多的研究者。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說,總結前兩個階段的研究主題和研究方法或許還算容易,從第三個階段開始,做這樣的梳理和概括則變得有些困難了。麥奎爾對第三個階段的研究主題、流行理論和研究方法的歸納,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理解為這一時期新出現的發展趨勢。事實上,與政治學學科發展的整體狀況一樣,政治心理學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也進入了一個多種理論和研究方法相互競爭的時期。研究主題更是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多元化特征。因此,要對這一時期政治心理學學科領域的研究進行類似此前階段的梳理和分析,不僅是非常困難的,還存在以偏概全和顧此失彼的可能。

20世紀70年代后期以來發表的政治心理學領域的研究成果,大體可以反映出這一學科獲得獨立學科地位后在研究主題、研究方法等方面的基本狀況。有學者主要基于《政治心理學》雜志在大約三十年間發表的論文(從1979年創刊號到2008年第1卷),以及大致同一時期美國最佳圖書獎(Best Book Awards)、美國政治學會的羅伯特·萊恩獎(Robert E. Lane Award)和國際政治心理學會的亞歷山大·喬治獎(Alexander L. George Award)等獎項獲得者的研究,圍繞這些問題進行了非常系統的科學統計和分析。6

研究發現,20世紀70年代后期以來的幾十年中,價值觀/信念體系、人格和國際關系是最常見的主題,其次則是認知、政治文化、認同和領袖。此外,意識形態與態度、群眾運動、政治溝通、情緒等主題也吸引了很多研究者。在這種意義上,如果說政治心理學存在核心研究主題的話,多核心研究主題則是一個重要的特征。不僅如此,與其他社會科學學科一樣,政治心理學也常常困惑于一些重復出現的問題,這在很大程度上與其“科學狀況”有關。

政治心理學研究方法在過去幾十年間也發生了明顯的變化,曾經主導這一領域研究的精神分析方法雖然沒有被完全排擠出去,但其使用頻度已遠遠不及調查法(survey)、文獻綜述(literature reviews)、二次文獻(secondary sources)和實驗法(experiment),與內容分析(content analyses)、建模(modeling)及訪談(interview)等方法一樣,成為這一學科研究中使用頻度較低的研究方法。

20世紀70年代以來,政治心理學領域的研究在深度和廣度上都有很大拓展。具體而言,政治心理學領域的研究者將其研究觸角伸向政治生活及與之相關的各個方面,其研究也在持續深入。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與人們的政治生活有關的幾乎所有方面都已被納入政治心理學的研究范疇。與此同時,政治心理學研究在很大程度上依然因循主要圍繞政治行為進行研究的傳統,而圍繞政治行為的全方位研究則構成了政治心理學的幾乎全部內涵。值得注意的是,雖然政治心理學研究領域在不斷開拓,但既有的一些研究主題(如人格)被保留下來,并持續塑造著政治心理學的學科輪廓和整體發展脈絡。

與人的一般行為一樣,人類的政治行為也有其隱含的或顯露的動機。行為動機實際上涉及人們如何解釋其行為的問題。按照理性選擇理論,人都是利益最大化者,人們的社會目標都是有選擇的。但是,人們的理性選擇又受制于其對外部環境的判斷,尤其是對行為本身的收益和風險所進行的評估;同時,人們對據以評估其行為收益與風險的信息的收集又有著難以克服的傾向性。因此,喬恩·埃爾斯特(Jon Elster)有關理性選擇的理論引起了廣泛的關注,其中的負面批評則更多的是從心理學的角度對理性選擇理論提出了挑戰。唐納德·P.格林(Donald P. Green)與伊恩·夏皮羅(Ian Shapiro)認為,理性選擇理論雖然對政治相關知識的積累做出了重要的貢獻,卻因方法論的缺陷而失敗了,而這種缺陷源于作者提出具有普遍意義的政治理論的勃勃雄心。羅伯特·阿貝爾森(Robert P. Abelson)、丹尼斯·鐘(Dennis Chong)、莫里斯·費奧里納(Morris P. Fiorina)、馬修·拉賓(Matthew Rabin)、阿瑪蒂亞·森(Amartya K. Sen)等學者都卷入了這場爭論。

對20世紀70年代后期以來政治心理學研究的這種系統回顧和分析,對于理解政治心理學這一學科及其發展具有重要意義。相對于早期發展階段狹窄的研究領域和有限的研究方法,這一時期的研究更新了人們對于這一學科的認識。政治心理學不同問題領域的研究有著不同的主導研究方法,也因之出現了不同的政治心理學(political psychologies)。7作為一門獨立學科的政治心理學,在研究范疇不斷拓展的同時,研究方法也逐漸豐富起來。這一時期,政治心理學與政治學的其他分支一樣,吸收了其他學科的諸多概念和方法,而其獨立性并未因此受到削弱;相反,正是研究方法的不斷豐富、成熟與完善,才使其獲得了更大的獨立性。

1 Neil J. Kressel, ed., Political Psychology: Classic and Contemporary Readings , New York, NY: Paragon House Publishers, 1993, p. 3.

2 事實上,政治心理學成為獨立學科的時間并不明確。根據國際政治心理學會官方網站,國際政治心理學會于1978年1月成立,其章程在1985年8月31日獲得批準,直至1991年美國政治學會才正式設置了政治心理學分會主席一職。

3 參見Neil J. Kressel, ed., Political Psychology: Classic and Contemporary Readings, New York, NY: Paragon House Publishers, 1993, p. 4。

4 參見Williams J. McGuire, “The Poly-Psy Relationship: Three Phases of a Long Affair”, in Shanto Iyengar and Williams J. McGuire, eds., Explorations in Political Psychology, Durham, NC:Duke University Press, 1993, pp. 9-35。

5 有學者在這種意義上對威廉·麥奎爾所劃分的三個階段進行了修正。參見John L. Sullivan, Wendy M. Rahn and Thomas J. Rudolph, “The Contours of Political Psychology: Situating Research on Political Information Processing”, in James H. Kuklinski, ed., Thinking about Political Psychology, New York, NY: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2, pp. 23-48。

6 Kristen Renwick Monroe, William Chiu, Adam Martin, et al., “What Is Political Psychology?”, Perspectives on Politics, Vol. 7, No. 4, 2009, pp. 859-882.

7 Elif Erisen, “An Introduction to Political Psychology for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Scholars”, Perceptions, Vol. 17, No. 3, 2012, pp. 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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