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遠在檢修漁船電路時,發現林夏常坐的駕駛椅螺絲松了。這把用沉船紅木改制的椅子,扶手處刻著他們初見那日的潮汐刻度——此刻第三道刻痕里卡著片珍珠母貝碎片,是唐棠高跟鞋跟掉落的裝飾物。他握著螺絲刀的手頓了頓,起身走向甲板透氣,卻望見東邊礁石區有艘小艇在浪里顛簸,船尾冒著黑煙。
“阿海的船壞了!“林夏的聲音混著柴油味從船艙傳來。她已套上救生衣,手里攥著維修工具包——原本掛在包上的鯊魚牙掛墜不見了,換成唐棠留下的鈦合金鑰匙扣。周遠抓起扳手跳上小艇時,發現林夏沒像往常那樣檢查油壓表,而是直接扯斷了唐棠送的防曬霜掛繩。
海浪把故障船拍向暗礁的力道,讓周遠想起三個月前林夏掌舵時的場景。阿海的發動機艙浸了海水,林夏跪在油污里拆卸濾芯的動作依然利落,但工具箱里換上了唐棠帶來的精密儀器。當周遠伸手遞扳手時,瞥見她腕間戴著串貝殼手鏈——原本該用漁網線編織的鏈子,現在串著唐棠留下的碎鉆耳釘。
“油管裂了。“林夏的聲音被引擎轟鳴吞掉大半。周遠俯身查看時,發現她正用自己那套土法子纏防水膠帶——三層交叉裹法,末端要留兩厘米余量。這個認知讓他喉頭突然發緊,仿佛回到暴雨夜他們蜷在機房修抽水泵的時光。那時她總抱怨他的膠帶裹得太厚,現在卻把唐棠送的絕緣膠帶扔在角落。
夕陽沉到海平面時,阿海的船終于重新發動。林夏收拾工具的動作比往日遲緩,周遠看見她左手食指纏著滲血的紗布——是剛才被唐棠送的鍍鉻鉗子夾傷的。當阿海遞來腌魚干道謝時,她接過的姿勢有些僵硬,仿佛不習慣對方沒像往常那樣拍拍她肩頭。
深夜的船塢里,周遠在清洗沾滿油污的工具。林夏那把鯊魚骨鉗浸在柴油里,手柄處纏著的漁網線已泡得發黑。他鬼使神差地拆開線團,發現內層裹著張被機油浸透的便簽——是林夏的筆跡:「臺風夜修泵時你裹的膠帶,余量正好兩厘米?!?
潮水漫過第二道防波堤時,周遠在倉庫發現了阿海送來的謝禮。腌魚干的竹簍底部壓著個防水袋,里面是林夏失蹤的鯊魚牙掛墜——纏在唐棠鉑金項鏈上,被魚血染成暗紅色。他握著掛墜走向駕駛艙時,聽見林夏正在教阿海打改良版繩結:“收尾要留三寸余量,不然漲潮會繃斷?!?
月光把兩人的影子投在甲板上,周遠看見林夏無名指上結了新痂——是白天被鉗子夾傷的位置,邊緣泛著碘伏的褐黃。當阿海問起繩結名稱時,她脫口而出的“雙環扣“讓周遠心臟漏跳一拍——那是他登島第二夜,兩人在暴雨中搶救漁網時現編的名字。
暴風雨再度來襲時,周遠在機房發現林夏正重裹抽水泵的膠帶。唐棠送的絕緣膠帶散落一地,她固執地用回老式麻膠帶,三層交叉裹法在潮濕空氣里格外笨拙。當雷鳴震得船體晃動時,周遠突然握住她纏紗布的手指,引著她在膠帶末端掐出兩厘米折痕——就像他們初次合作時那樣。
黎明前的晾曬場上,林夏的海帶重新鋪成精確的扇形。周遠看見她耳后新結的痂已經脫落,露出淡粉色的新生皮膚。阿海的船在晨霧里突突作響,船尾飄來修補過的主帆——用唐棠的防曬衫和舊漁網拼補而成,針腳歪斜卻結實,在咸澀的海風里鼓成倔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