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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龍骨蘇醒

  • 林夏的屋檐
  • 夏檐
  • 1418字
  • 2025-03-04 16:51:33

晨霧裹著柴油味漫進窗縫時,周遠正夢見母親在紡織車間清點紗錠。縫紉機的嗡鳴突然化作船塢的敲擊聲,他睜開眼,看見林夏的影子投在墻上——她彎腰系鞋帶的姿勢像極了母親當年彎腰撿線頭的模樣。

碼頭上,陳伯的舊漁船傾斜成三十度角。斷裂的龍骨裸露出蜂窩狀的蛀洞,潮濕的木屑堆在船骸周圍,像被巨獸咀嚼后吐出的殘渣。六個老漁民圍著船骸,鐵鉤插入木縫的聲響讓周遠想起打印機卡紙時的撕裂聲。

“這截樟木是千禧年補的。“林夏的指甲摳進腐爛的桅座,掀起一塊長滿青苔的船板,“當年貪便宜用了濕地木,潮氣比船蛆啃得還狠。“她突然扯出一團發黑的棉絮,纖維里裹著碎貝殼,“修船那會兒我七歲,阿爸用舊漁網填縫,說等賺了錢換好料。“

周遠接過棉絮搓了搓,纖維的黏膩感與母親紡織廠的殘次品如出一轍。那些被判死刑的紗線也曾這樣堆積在倉庫角落,在梅雨季長出灰綠的霉斑。老會計抖開泛潮的《造船實錄》,1978年的墨跡在霉斑間浮沉:“三十二根老杉木,當年都是從寧德運來的上等料......“

祠堂鐵門被踹開的巨響驚飛了梁上的雨燕。積塵如雪崩般瀉落,三十根裹著蛛網的木料堆成小山。林夏的膠鞋碾過木紋,掀起一片青苔:“海水泡三年,陰干兩年,比你們城里的復合板經造。“周遠抬起木料時,樹脂沾滿掌心,松脂混著海腥的味道竟有七分像母親紡織廠的防火涂料——三年前那個加班的深夜,他曾趴在流水線上嗅著刺鼻的阻燃劑入睡。

陳伯的榔頭敲出三短兩長的節奏,老繭覆住周遠的手背:“斜敲卸力,正錘吃勁。“船釘在木紋間倔強打滑,震得他虎口發麻,像極了第一次學打字時敲壞的鍵盤。林夏突然用砂紙擦去他畫的輔助線:“大海不認黃金分割。“她的指甲在船板劃出波浪紋,晨光穿透頂棚的破洞,在木屑與樹脂之間架起光的橋梁。

熬膠的藍煙扭曲成紗錠形狀時,阿貴叔正往陶釜里撒碎貝殼。“黃魚鰾六成五,海藻膠兩成五。“他舀起膠液拉出銀絲,“這配方比502膠耐鹽蝕。“周遠看著沸騰的膠泡,忽然想起母親調漿紗的糯米糊——二十年前的紡織車間里,她也是這樣守著鐵鍋,把雪白的米漿熬成粘稠的液體。

“造船人的皮肉得跟木頭一起疼。“林夏的鯊魚齒刮過周遠曬傷的后頸,死皮卷起的瞬間,血珠滲進杉木年輪。三十年前的松脂裹著新鮮的血滴,在晨光里凝成琥珀色的痂。他恍惚看見母親縫紉機下的手指,被鋼針扎出的血珠也曾這樣染紅的確良襯衫的接縫。

陳伯捧著《造船實錄》念咒般報數時,周遠在船板刻下微積分算式。粉筆灰混著木屑簌簌掉落,林夏的鱟殼突然刮花半個方程:“大海不算小數!“她蘸著桐油畫出的波浪弧線,曲率竟與他計算的極值點嚴絲合縫。老船工布滿鹽漬的指甲在船板劃出基準線,皺紋的走向與木紋的年輪形成雙重坐標。

新船入海那刻,六個漁民抬起花崗巖壓艙石。周遠展開母親寄來的舊工裝,領口“安全生產“的紅字褪成醬色。當他把工裝墊在石塊下時,發現內袋縫著張字條:浸三次鹽水再穿,防霉。泛黃的紙條邊緣粘著半片質檢標簽,編號與母親二十年前的工卡殘片吻合。

林夏將破損的智能手機扔進熬膠的余火,鋁殼在藍焰里蜷縮成海螺狀。“電子羅盤會帶偏魂。“她看著手機在中化為灰燼,“老船認的是人肉導航。“周遠望著海面浮動的樹脂殘渣,突然聽見真實的濤聲——不再是辦公室白噪音里的虛擬海浪,而是三百根木料、八噸鐵釘與二十年松脂共同譜寫的潮汐交響。

潮水漫過船舷時,陳伯往龍骨裂縫塞進團新棉絮。周遠認出那是母親紡織廠的試樣布料——曾在質檢臺被判定為“透氣性不足“的瑕疵品。此刻它吸飽了桐油,在木縫里鼓脹成深褐色,像條終于找到歸處的深海蠕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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