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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 安迪密恩的覺醒
  • (美)丹西蒙斯
  • 5566字
  • 2015-02-13 12:26:34

在這兒,有一些做買賣的筏夫朝我招手,我也向他們招手回應,但自始至終,我都劃著木槳迎著激流往前進,那白沫翻騰的水流幾乎把船顛翻,讓我用盡了劃舟新手的所有本事。在永埔星锃亮的城堡中,正回蕩著響亮的警報聲。我發狂般地劃著小舟,穿過了下一個遠距傳送門,來到了一個酷熱的地方,沙漠上懸著一顆烈日。通信志告訴我,這個繁忙的小型星球名叫維圖-格雷-巴里亞那斯B。這名字我從未聽說過,甚至在小時候那張古老的霸主時代地圖上,我也不記得有這個名字,那張地圖是外婆的,她放在旅隊的大篷車中,我有時會偷偷爬進去,拿著光棒照著看。

我和伊妮婭、貝提克沿著特提斯河前往舊地的旅途中,曾經到過一些沙漠星球,比如希伯倫和新麥加,但奇怪的是,那些地方全都空空蕩蕩的,沙漠中沒有一個人,城市也被遺棄了。但是,在維圖-格雷-巴里亞那斯B,還有一些土磚樣式的房屋簇擁在河邊,每隔幾公里,我就會看見一座碼頭或水閘似的東西,正把水通過虹吸管輸送到灌溉地。沿著河流前進,一路上我能看見一片片綠油油的田野,水便是被送到這些田野中。幸運的是,這條河是這兒的一條主干要道,我從古老的傳送拱門出來的時候,旁邊正好有條大船,在它的掩護下,沒人發現什么不對勁。于是我裝出一副淡然的表情,繼續劃著木槳,行進在繁忙的河流要道上,來來往往的船只中,有快艇、筏子、游船、拖船、電動船、房船,甚至偶爾有浮在水面上方三四米的電磁浮置游船從旁經過。

這兒的重力很小,很可能只有舊地或海伯利安的三分之二,時不時地,我覺得如果我繼續劃下去,小舟就會浮起來。但是,如果說重力很小的話,那么這兒的光線——日光——則非常沉重,就像一只滿是汗水的大手壓在了我身上。才劃了半小時,我就把第二瓶水也喝光了,我知道,我必須上岸補充水源。

對于低重力星球,人們肯定會覺得上面的居民應該是瘦竹竿一樣的人,和盧瑟斯的桶狀身型完全相反,但是,在沿河兩岸的熱鬧小巷和拖船小路上,我看見的那些男人、女人和小孩,大多數都和盧瑟斯人一樣又矮又壯。他們身上穿的衣服,也和弗洛伊德人那些五顏六色的衣裝一樣鮮亮。但這兒,雖然每個人的衣服都很鮮艷,但每人只有一種顏色——要么從頭到腳都是深紅的緊身衣褲,要么是蔚藍的斗篷和披肩,或是翠綠的袍子、衣褲、帽子、圍巾,抑或黃色的隨風飄拂的雪紡長裙和頭巾。我意識到,那些土磚房屋、店鋪、旅館的門窗,也都涂成了這些與眾不同的顏色,我不禁琢磨起來,這其中有什么重要的含義?表示社會等級,政治優惠,社會或經濟狀況,或是代表了某種血緣關系?不管是什么,如果我打算上岸找點水喝的話,我這身灰不溜秋的卡其裝和飽經風霜的棉布裝,肯定會顯得格格不入。

但我只有兩種選擇,要么上岸,要么就渴死。沿路有很多自助水閘,現在我又經過了一個,一艘巨大的游船從里面駛出,我便劃著槳靠上碼頭,將上下起伏的小舟牢牢綁住,然后朝一個圓形的磚木建筑走去,我期盼那是一口自流井。我見到幾個穿著藏紅長袍的女人,她們正從那兒拎一些水壺一樣的東西,所以我覺得我的猜測十之八九是對的。我吃不準的地方是,如果我從那兒取水,到底會不會侵犯他們的法律、法規、社會等級規則、宗教戒律,或是當地的習俗。不管是拉船路還是小巷中,我都沒見到圣神的人,沒有穿著黑衣的神父,也沒有穿著紅黑標準制服的圣神警察。但這并不能說明什么,如今沒有圣神存在的星球已經不多,就連偏地也有他們的足跡,而通信志告訴我,維圖-格雷-巴里亞那斯B也是偏地中的一員。我將手放進背包,偷偷將插在鞘中的狩獵刀塞進背心的背袋。我唯有一個計劃,如果暴徒圍過來,我就拔出刀嚇唬嚇唬他們,且退且走,回到小舟上。如果來的是圣神警察,拿著擊昏器或是鋼矛槍,那我的旅途就到此結束。

事實上,出于各種不同的理由,我的旅途的確很快就會結束——至少是暫時結束——但當我躊躇地往那口可能是井的東西走去的時候,我沒有得到任何警告,不,或許有一個,離開盧瑟斯前,我突然感到有點背疼,自那之后,那疼痛一直困擾著我。

那的確是口井。

對于我格格不入的高個子和一身土褐色的衣服,沒有人表示出什么特別的反應,甚至就連那些孩子也沒有,他們穿著鮮紅和亮藍的衣服,正在玩游戲,看到我后,只是瞧了一眼,就挪開眼繼續玩去了。我這樣子出現在他們中間,一眼就能看出是個生人,但卻沒有一個人過來管閑事,似乎也沒人留意我的一舉一動。我在那兒暢快地喝著水,接著將兩個水瓶重新灌滿。此時此刻,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有一種想法,維圖-格雷-巴里亞那斯B的居民,或者至少是這個村子的人,都非常禮貌,不會對我指指點點,橫看豎看,也不會上前詢問。雖然這只是這星球上的一個村子,它位于一條河的沿岸,那條河,也只是被遺棄了很長時間的特提斯河的一段。當我擰上第二個水瓶的瓶蓋,轉過身,打算回到小舟上的時候,我心里涌出一種感受:如果來了個長著三顆腦袋的突變外星人,或者,從更加真實的古怪領域講,在那舒適的沙漠午后,似乎是伯勞本尊來了,正在自流井中飲水,也不會有一個市民向前搭話或是詢問。

我在積滿灰塵的小巷中走了三步,突然,一陣劇痛襲來。一開始,我蜷緊身子,痛得大喘粗氣,甚至無法呼吸,接著我單膝跪地,繼而側躺了下身。我痛苦地縮起身子,要不是那劇痛讓我無法喘息,讓我力氣全無,我肯定會大叫出聲。我就像是一條河魚被扔到了灰塵滿地的河岸上,一波波的痛楚讓我蜷得更緊了,就像是腹中胎兒的姿勢。

在這兒我得說一下,我曾飽嘗各種疼痛和不適之苦,在地方軍的時候,有人對海伯利安軍隊做過研究,結果表明,大多數派到南方和冰爪叛軍打仗的新兵,都不太能忍受痛苦。天鷹北部城市以及九尾鎮的市民,如果發生什么病狀的話,也是可以很快消除痛苦的,比如用藥物,也可以打電話給自動診療所,或是駕車到最近的袖珍診所,可以說,他們幾乎沒有經歷過無法消除的劇痛。

作為牧羊人和鄉下小孩,我在忍受疼痛上有更多的經驗——不小心被刀劃傷,被羊群踩斷腿,從山區的巖石上摔下來,弄得全身青腫,在旅隊大集合的時候和人摔跤,結果摔得腦震蕩,騎馬騎出癤子,甚至還在男子召集會上,圍著營火和人吵架,被揍得鼻青臉腫。在熊爪冰架上,我受過三次傷——兩次是被白地雷的彈片割傷,這還是幸運的,許多兄弟死在了那里,還有一次是被遠程狙擊手用切槍擊傷,那次我傷得非常嚴重,到最后還有一位神父來看我,他差一點讓我接受了十字形,不然,晚了就再沒機會了。

但是,我還未曾經歷過這樣的痛楚。

我躺在那兒呻吟,氣喘吁吁,那些禮貌的市民終于被這個滿地打滾的鬼怪吸引住了,他們朝后退了幾步,注意著這個陌生人,與此同時,我抬起手腕,詢問通信志,我到底是怎么了。它沒有回答。一波波難以忍受的疼痛襲來,趁著其中的間隙,我又問了一遍,但還是沒有得到答復。接著我便記起,早先時候我已經將這該死的玩意兒設置在了聽話模式,于是我叫了叫它的名字,將問題重復了一遍。

“安迪密恩先生,可否讓我啟動休眠的生物傳感器功能?”白癡人工智能問道。

我還不知道這裝置有生物傳感器功能,更別說是休眠還是活動了。我大叫一聲,把身子蜷得更緊,縮成一個胚胎的模樣。感覺好像有人朝我的背上扎了一刀,還是把帶倒鉤的刀,在那里攪動了一番。那疼痛就如電流在高壓電線中傳導,迅速傳遍全身。我連連嘔吐,一名穿著純白色袍子的漂亮女人拿起自己的涼鞋,又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回事?”在刀刺般疼痛的間隙,我再一次氣喘吁吁地問道,“我到底怎么了?”我詢問著通信志,同時騰出另外一只手,在背上摸了摸,尋找血和傷口。我以為會在那兒摸到一根箭,或是一根矛,但什么也沒有。

“安迪密恩先生,你快休克了。”領事飛船的人工智能遲鈍地說道,“血壓、皮膚阻力、心率、阿托品量,所有數據都證明了這個結論。”

“為什么?”疼痛從我的背部迅速擴散到整個身體,我呻吟了好長時間,才說出這三個字。接著我又嘔吐起來,雖然肚中空空,但還是大吐特吐。穿著鮮亮衣服的市民和我保持距離,沒有好奇地圍觀,也沒有無禮地嘀咕凝視,但顯然,是三三兩兩看一眼,離開,過后又換一撥人。

“怎么回事?”我再一次大喘著粗氣,沖通信志手環低聲詢問,“是什么東西引起的?”

“槍擊,”回應我的是那細聲細氣的聲音,“刺傷,矛、刀、箭、飛匕。能量槍傷,切槍、極光、歐米伽刀、脈沖刀。密集鋼矛槍射擊。也許,是一根又細又長的針,刺進了腎臟上極、肝臟、脾臟。”

我疼得滿地打滾,又摸摸背部,拔出原先佩戴在后腰的小刀的刀鞘,扔到一邊。里面的背心和襯衣沒有燒著或燒焦的感覺,也沒有尖利的東西從背上戳出來。

那劇痛沒有停息,再一次燒遍我的全身,我大聲呻吟起來。冰架上那個狙擊手用切槍擊中我,范亞叔叔的羊羔踩斷我的腳,那幾次的疼痛都沒讓我這樣失態過。

我感覺自己已經有點神志不清,無法凝聚起清晰的思維,但那些思維的大致方向是……維圖-格雷-巴里亞那斯B的本地人……用什么辦法……控制思想……那些水……有毒……無形射線……懲罰我……因為……

我放棄了思索,再一次呻吟起來。有個人走了過來,穿著亮藍色的裙子,又或許是長袍,涼鞋非常漂亮,腳趾甲也涂成了藍色。

“先生,”傳來輕柔的聲音,帶著濃重的方言調調,“你出什么事了嗎?”尼粗啥司了?

“啊嗷……”我大喊著做出回應,同時還不住地干嘔。

“我能幫什么忙嗎?”從上頭又傳來那悅耳的聲音。般啥蠻?但我只能看到那藍色的袍子。

“哦……嗷……哈……”我說道,疼痛已經讓我有點昏暈。眼皮底下舞動著黑色的小點,最后,連涼鞋和藍色的腳趾甲也看不見了,可那劇痛卻沒有一點緩和的跡象……我真想干脆昏過去,以逃脫這一切,但意識始終有一分清醒。

長袍在我身邊瑟瑟作響。我聞到香水味、古龍水香味、肥皂味……感覺一只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腿、身子。他們正設法把我抬起,這讓那高壓電線般的痛楚撕穿了我的后背,直直穿進我的頭顱。

宗教大法官接到命令,需于梵蒂岡時間八點整隨助手一同面見教皇。七點五十二分,大法官的黑色電磁車抵達望樓大道的檢查站入口,那兒就是通向教皇寓所的所在地。大法官和助手法雷爾神父經過一系列探測器拱門和手持偵測器的盤查——首先是瑞士衛兵的檢查站,接著是教廷護衛隊的站點,最后是新組建的貴族衛隊崗哨站。

約翰·多米尼各·穆斯塔法樞機和助手在最后一個檢查站獲允通行的時候,大法官給法雷爾使了個不易察覺的眼色。這兒的貴族衛隊似乎都是一胞生的克隆人——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都很瘦,頭發平直,膚色發黃,眼神呆板。穆斯塔法知道,在一千年前,瑞士衛兵都是雇傭兵,受雇保護教皇;教廷護衛隊,則由信得過的梵蒂岡居民組成,必須是羅馬人,教皇陛下在公共場所露面的時候,由他們擔任光榮的護衛工作;而貴族衛隊,則是從貴族中遴選而出,是教皇陛下對他們忠貞不渝的獎賞。而今,瑞士衛兵是圣神艦隊的正規軍中最精銳的部隊,教廷護衛隊由尤利烏斯十四世于一年前剛剛重新組建,但現在,烏爾班教皇似乎把個人安危的守護工作交付給了貴族衛隊——這群奇特的兄弟會。

宗教大法官知道,貴族衛隊的這些孿生兄弟們的確是克隆人,是正在組建的秘密軍團的早期雛形,也是一支新型戰斗軍的先頭部隊,這支軍隊由教皇和國務秘書下令組建,擔任設計任務的是內核。大法官為得到這些信息,付出了昂貴的代價,他明白,要是盧杜薩美或者教皇陛下發現他知道這一切,那他就會失去自己的寶座——運氣不好的話甚至可能失去性命。

穆斯塔法樞機行經底樓的護衛崗哨,搜身完畢,法雷爾神父整了整袍子,一名教皇助手伸出手,示意由他引領兩人上樓,但穆斯塔法樞機揮揮手,表示不必麻煩。樞機親自將門打開,走進古舊的升降梯,它將帶他們進入教皇寓所。

要去教皇寓所,必須首先行經這條秘密通道,其起點位于最底層,由于這座重建的梵蒂岡坐落于一座山上,所以望樓大道的入口事實上位于地面之下。籠子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慢慢往上升,法雷爾神父緊張地擺弄著書寫器和幾沓文件,但大法官很放松,升降梯帶著兩人行經位于底層的圣達瑪索庭院,一層是奇異的波吉亞寓所和西斯廷教堂,升降梯吱嘎著繼續上升,接著行經二層的教皇豪華寓所,宗教法庭大廳、圖書室、覲見者套房,還有漂亮的拉斐爾諸室。到第三層,他們停了下來,籠門“砰”的一聲打開。

盧杜薩美樞機和助手盧卡斯·奧蒂蒙席點點頭,微笑著。

“多米尼各。”盧杜薩美招呼道,他握住大法官的手,力道十足。

“西蒙·奧古斯蒂諾。”大法官俯首行禮。這么說,國務秘書也應邀出席此次接見。穆斯塔法疑慮重重,頓生恐懼。他走出升降梯,一行人開始前往教皇的私人寓所,途中,大法官朝走廊盡頭望了一眼,那里是國務秘書的辦公室,心里不由第一萬次地妒火中燒,艷羨此人竟能和陛下本人如此接近。

教皇接見他們的地方,是一個極為寬敞、燈火通明的畫廊,這條畫廊通向國務秘書的辦公室,這間辦公室連帶著上下兩層房間都是教皇陛下的私人領地。在平時,教宗總是顯出一臉嚴肅的表情,但今日臉上卻堆滿了笑容,他穿著一件帶有白帽的袍子,頭上戴著白色小瓜帽,腰上束著白色的飾帶,腳上穿了一雙白鞋,在鋪著地磚的地板上走動時很輕,極其細微的聲音回蕩在靜悄悄的走廊中。

“啊,多米尼各,”烏爾班十六世說道,他伸出手,讓他們親吻手上的戒指,“西蒙,你們能來真是太好了。”

法雷爾神父和奧蒂蒙席單膝跪地,等待著自己的主人親吻完畢,就輪到自己上前親吻圣父手上的圣彼得戒指。

教皇陛下看上去相當精神,大法官想道,顯然比上次重生時顯得更年輕,更安寧。高高的額頭和熱烈的目光還是一如既往,但穆斯塔法覺得,今天早上,這位重生教皇的面容上還同時帶著某種期待和滿意的神色。

“今早,我們正打算去花園逛逛,”教皇陛下說道,“你們想跟我們一起去嗎?”

四人點點頭,緊緊跟隨教皇快速邁出的步伐,一起走過畫廊,接著沿平滑寬闊的臺階走到屋頂,陛下的私人助手保持著一定距離跟在后面。花園入口前的瑞士衛兵目視前方,站得筆挺。盧杜薩美和宗教大法官緊緊相隨,離圣父只有一步之遙,而奧蒂蒙席和法雷爾神父也緊跟在兩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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