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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伊圖·丹莫刺爾(4)

“你有,你有,我不和你爭論這點。”久瑞南傾身湊近謝頓,仿佛希望將聲音直接灌進他的耳朵,而不是借著聲波載送過去,“你說你是個愛國者。我必須取代丹莫刺爾,以免帝國遭到毀滅。然而,取代過程本身就可能大大削弱帝國的元氣。我不希望有這種結果,而你可以指導我如何順利地、巧妙地達成這個目標,不至于造成傷害或破壞——看在帝國的份上。”

謝頓說:“我辦不到,你指控我擁有我所沒有的知識。我很愿意效勞,可是我辦不到。”

久瑞南突然站起來。“好吧,你知道了我的心意,以及我想向你要什么。好好想一想,此外,我還要請你為帝國想一想。你或許覺得應該忠于你的朋友,丹莫刺爾,這個全銀河人類的掠奪者。小心點,你所做的有可能動搖帝國的根本。我以銀河中萬兆人類的名義求你幫助我,請想想帝國吧。”

他的聲音壓低了,變成令人毛骨悚然且強而有力的低語,謝頓感到自己幾乎在發抖。“我隨時都會想到帝國。”他說。

久瑞南說:“那么,我現在要求的就是這些。謝謝你應允會見我。”

當研究室的門無聲無息地滑開,久瑞南與他的同伴大步離去時,謝頓默默望著他們兩人的背影。

他皺起眉頭。有件事困擾著他,而他不確定究竟是什么事。

07

納馬提的黑眼珠緊盯著久瑞南。此時,他們坐在斯璀璘區的辦公室中。這里不算是個精致的總部,而是一間刻意遮掩的場所。他們在斯璀璘勢力還弱,但他們一定會逐漸壯大。

這個運動的成長相當驚人。三年前,它從一無所有開始,如今觸須已延伸至川陀各個角落。當然,各處的勢力仍有大小之別。外圍世界則大多尚未觸及——丹莫刺爾花了很大力氣讓那些世界滿意,但那正是他的錯誤。發生在川陀上的叛亂才真正危險;其他地方的叛亂不難控制,而在這里,丹莫刺爾卻可能因此垮臺,奇怪的是他自己竟然不了解。但久瑞南始終堅信一個理論,即丹莫刺爾的聲譽被過分夸大了,只要有人敢反對他,便能證明他只是個空殼子,而大帝一旦發覺自身安全難保,就會立刻鏟除這個首相。

至少,目前為止,久瑞南的預測都一一應驗。除了一些小事,例如最近在斯璀璘大學被謝頓這家伙破壞的那場集會,他從未走錯路。

或許正因為如此,久瑞南堅持要見他一面。即使腳趾頭的一粒小肉刺,也必須處理掉。久瑞南很喜歡這種絕不犯錯的感覺,而納馬提不得不承認,對未來一連串成功的展望乃是繼續成功的最佳保證。為了避免失敗的羞辱,人們傾向于加入顯然占上風的一方,即使那樣做有違自己的心意。

但是,這次與這個謝頓的會晤算是成功嗎?或是原先那粒肉刺旁又長出了第二粒?納馬提不喜歡被一路拉去,只是為了向對方低聲下氣地道歉,他看不出那樣做有什么好處。

現在久瑞南坐在那里,沉默不語,顯然陷入了沉思。他輕咬著拇指的指尖,仿佛試圖從中吸取某種心靈養分。

“九九。”納馬提輕聲喚道。群眾在公開場合拼命吶喊的這個昵稱,只有極少數人能真正用來稱呼久瑞南,而納馬提便是其中之一。久瑞南用這些方法賺取群眾對他的愛戴,但在私下的場合,除了那些一開始就跟著他的戰友,他要求每個人都對他必恭必敬。

“九九。”他再度喚道。

久瑞南抬起頭來。“啊,坎·丁,什么事?”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暴躁。

“九九,我們要怎樣對付謝頓這家伙?”

“對付?現在什么都別做,他可能會加入我們。”

“為什么要等?我們可以對他施壓;我們可以拉動大學里幾根線,讓他日子不好過。”

“不,不。目前為止,丹莫刺爾一直放任我們發展,那傻子過度自信。不過,我們絕對不能做的一件事,就是逼他在我們準備好之前采取行動。如果我們以魯莽的手段對付謝頓,就有可能導致那種結果。我覺得丹莫刺爾對謝頓極為重視。”

“因為你們兩人談到的那個心理史學?”

“正是。”

“那是什么東西?我從沒聽說過。”

“很少有人聽說過。那是一種分析人類社會的數學方法,最終的目標是預測未來。”

納馬提皺起眉頭,發覺自己不知不覺移開了久瑞南一點。這是久瑞南的玩笑嗎?是為了要讓他發笑嗎?納馬提向來不清楚別人何時或為何指望他發笑,他自己從來沒有那種沖動。

他說:“預測未來?如何預測?”

“啊!假使我知道,我還需要謝頓做什么?”

“坦白講我不相信,九九。一個人怎能預知未來?那是算命。”

“我知道。但在這個謝頓打散了你的小小集會后,我徹底調查過他。八年前他來到川陀,在一個數學家會議上,發表了一篇有關心理史學的論文,然后整個東西就銷聲匿跡。再也沒有任何人提到,甚至包括謝頓自己。”

“那么,聽起來好像一文不值。”

“喔,不,正好相反。假使它慢慢消失,假使它受到冷嘲熱諷,那我會說它一文不值。但突然間被完全切斷,卻代表整個東西被放進了冰窖的最深處。這就是丹莫刺爾也許根本沒有阻止我們的原因。說不定指引他的并不是愚蠢的過度自信,而是心理史學,它一定正在作些預測,丹莫刺爾則計劃于適當時機善加利用。果真如此,我們就有可能失敗,除非我們自己也能利用心理史學。”

“謝頓聲稱它不存在。”

“假使你是他,你不會這么做嗎?”

“我還是要說,我們應該對他施壓。”

“沒有用的,坎·丁,你可聽過‘文恩的斧頭’這個故事?”

“沒有。”

“假使你是尼沙亞人,就一定會聽過,那是我家鄉一個很有名的民間故事。簡單地說,文恩是個伐木工,他有一把神奇的斧頭,只要輕輕一揮,就能砍倒任何樹木。這把斧頭珍貴無比,他卻從來不必花工夫收藏或保管,而它也始終沒被偷走。因為除了文恩自己,沒有人能舉起或揮動這把斧頭。

“嗯,目前這個時候,除了謝頓自己,沒有人處理得了心理史學。假使由于我們強迫他,令他不得不站到我們這邊,我們就永遠無法確定他的忠誠。他很可能會力陳某種看來似乎對我們有利的行動方針,卻巧妙地偷天換日,以致一段時日后,我們竟發現自己一夜之間被摧毀了。不,他必須因為希望我們獲勝,而自愿投入我們的陣營,為我們效力。”

“可是我們怎能說服他呢?”

“謝頓有個兒子,我記得他叫芮奇。你有沒有注意到他?”

“沒有特別注意。”

“坎·丁,坎·丁,如果你不注意每一件事,你就永遠抓不到重點。那年輕人全神貫注聽我說話,他的眼睛透露出他的心意。他被打動了,我看得出來。若說有哪件事是我看得出來的,那就是我打動他人的程度。當我搖撼了某個心靈,當我驅使某人回心轉意時,我心里都會有數。”

久瑞南微微一笑,那不是他在公開場合所展現的假惺惺且逢迎的笑容。這次是一個衷心的微笑,有些冰冷而咄咄逼人。

“我們來看看能對芮奇做些什么,”他說,“還有是否能通過他,讓我們得到謝頓。”

08

兩位政治人物走后,芮奇一面望著謝頓,一面摸著自己的八字胡。撫摸這兩撇胡子能為他帶來滿足感。在斯璀璘區,雖然也有些男人留八字胡,但通常都是稀疏的次等貨,而且色澤不明顯;即使色澤深濃,仍然是稀疏的次等貨。大多數男人則根本不留,只好讓他們的上唇裸露在外。例如謝頓就沒有,不過那樣也好,從他的發色看來,他配上兩撇胡子會很滑稽。

他凝視著謝頓,等待他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最后發覺自己再也等不下去。

“爸!”他喚道。

謝頓抬起頭來說:“什么事?”他的聲音帶著些許惱怒,因為他的沉思被打斷了,芮奇如此判斷。

芮奇說:“我認為你根本不該見那兩個家伙。”

“哦?為什么?”

“嗯,那個瘦子,不管他叫什么名字,就是你在運動場找他麻煩的那個家伙。他不會喜歡那件事的。”

“可是他道歉了。”

“他不是真心的。而另一個家伙,久瑞南,他可危險得很。萬一他們帶著武器呢?”

“什么?在這所大學?在我的研究室?當然不會,這里又不是臍眼。此外,如果他們輕舉妄動,我能同時收拾他們兩個,輕而易舉。”

“我可不敢說,爸,”芮奇透著懷疑的口氣,“你越來越……”

“別說出來,你這忘恩負義的小子。”謝頓一面說,一面伸出一根指頭做訓誡狀,“你說的話會和你母親一模一樣,而我已經受夠了她。我沒有越來越老,或者,至少還沒那么老。何況還有你在我身邊,你幾乎是和我一樣老練的角力士。”

芮奇皺了一下鼻子。“角力沒啥好耍。”沒有用的。芮奇聽到自己那樣說,心里就很清楚,即使離開達爾那個泥淖已有八年,他的達爾腔仍會脫口而出,明顯標示著他是低下階層的一員。而且他個子很矮,有時他甚至會覺得自己發育不良。但他擁有八字胡,沒有人會用施舍的目光看他第二眼。

他說:“你準備怎樣對付久瑞南?”

“目前,什么也不做。”

“這個嘛,爸,聽我說。我在川陀全視上看過久瑞南幾回,我甚至把他的演講錄到全息影帶上。大家都在談論他,所以我想我該看看他到底在說些什么。你可知道,他的話真有幾分道理。我不喜歡他,也不相信他,可是他的話確有幾分道理。他希望各區擁有平等的權利,以及平等的機會,而那沒啥不對,不是嗎?”

“當然沒錯,所有的文明人都這么想。”

“那我們為什么沒有那種東西呢?大帝這么想嗎?丹莫刺爾呢?”

“大帝和首相有整個帝國需要操心,他們無法將全副心力集中在川陀上。久瑞南口頭談談平等當然容易,他肩上沒有責任。假使他處于統治者的地位,便會發覺他的心力被帝國二千五百萬顆行星大大分散。非但如此,他還會發覺川陀各區在每方面都和他作對;每一區都想為自己爭取很多平等,卻不希望別區獲得太多。告訴我,芮奇,只為了讓久瑞南證明他做得到什么,你認為就該讓他有執政的機會嗎?”

芮奇聳了聳肩。“我不知道,我存疑。但如果他剛才想對你怎么樣,還沒移動兩厘米,我就會抵住他的喉嚨。”

“那么,你對我的忠心,超過了你對帝國的關懷。”

“當然,你是我爸。”

謝頓以憐愛的目光望著芮奇,但在這個目光背后,他卻生出一絲不確定感。久瑞南近乎催眠的影響力有多么深遠呢?

09

哈里·謝頓在座椅上向后仰,垂直的椅背立刻傾斜,讓他保持斜倚的坐姿。他的雙手墊在腦后,雙眼沒有任何焦點。他的呼吸則非常輕,真的非常輕。

鐸絲·凡納比里待在房間另一端,她剛關掉閱讀鏡,并將微縮膠片放回原位。剛才她相當專心地工作了好一段時間,在修訂她對早期川陀歷史中“弗羅倫納事件”的意見。她覺得若暫停一下,猜猜謝頓在思考什么,會是個頗為適當的休息。

一定是心理史學。他也許要花掉后半生所有的時間,探尋這個“半混沌技術”的各種蹊徑。很可能他一輩子也無法完成,到頭來將這項工作留給別人(應該是留給雨果,只要這個年輕人沒有被這個問題也耗得油盡燈枯),他則會因為不得不如此而傷透了心。

然而,這給了他一個活下去的理由。始終擁抱著這個問題,會讓他活得更長久,這使她感到欣慰。總有一天她會失去他,她心里明白,而且發覺這個想法困擾著她。剛開始的時候,她的任務十分單純,只是為了他所擁有的知識而保護他,當時看來,似乎不會發生這種事。

它在何時轉變成自己的需要呢?她又怎么會有如此的需要呢?這個男人究竟有什么魅力,即使明知他安然無事,因此根深蒂固的命令并不會化為行動,看不到他仍會令她心神不寧?根據命令,她需要關切的只有他的安危。其他的情緒是怎么闖進來的?

很久以前,當那些情緒明顯浮現之際,她曾對丹莫刺爾提到這件事。

當時,他表情嚴肅地望著她,說道:“你的心思很復雜,鐸絲,因此這個問題并沒有簡單的答案。在我的生命中,曾經出現過一些人,他們的存在使我更容易思考,使我作出反應時更加愉快。我曾經試圖衡量,在他們存在時和終于消失后,我的反應所呈現的難易變化,看看總結起來,我究竟是得是失。在這個過程中,我明白了一件事。他們的出現所帶來的快樂,勝過他們逝去所留下的遺憾。所以說,整體而言,體驗你現在所體驗的,總比放棄來得好。”

她心想:哈里總有一天會留下大片空白,而每過一天就更接近那一天,我絕不能想這件事。

為了拋開這個念頭,她終于決定打斷他的思緒。“你在想什么,哈里?”

“什么?”謝頓顯然花了一番力氣,才將目光重新聚焦。

“我想一定是心理史學,我猜你又在探索另一條死胡同。”

“這個嘛,那回事暫時不在我心上。”他突然哈哈大笑,“你想知道我在想什么嗎?頭發!”

“頭發?誰的?”

“此時此刻,是你的。”他柔情地望著她。

“有什么不對勁嗎?我該染成別的顏色嗎?還是說,過了這么多年,也許該出現白發了?”

“得了!誰要你的頭發變白。只是它使我聯想到其他事情,比如說尼沙亞。”

“尼沙亞?那是什么?”

“前帝國時代的川陀王國始終沒有涵蓋它,所以你沒聽過并不令我驚訝。它是一個世界,一個小世界;遺世獨立,微不足道,乏人問津。我會對它稍有了解,只是因為我不厭其煩地查過資料。在二千五百萬個世界當中,只有極少數真能長久名揚星際,但我懷疑是否還有任何世界像尼沙亞那么不重要。而這點就相當重要,你懂了吧。”

鐸絲將她的參考資料推到一旁,說道:“你總是告訴我說你厭惡矛盾,這個新嗜好又是怎么回事?這個不重要的重要性到底是什么?”

“喔,當我自己制造矛盾時,我倒是不在乎。你可知道,久瑞南來自尼沙亞。”

“啊,原來你關切的是久瑞南。”

“沒錯,在芮奇的堅持下,我看了一些他的演講。內容沒有多大意義,但是整體而言,卻能造成近乎催眠的效應,芮奇就被他深深打動了。”

“我猜任何出身達爾的人都會,哈里。久瑞南對各區平等的堅定訴求,自然會吸引那些受壓迫的熱閭工。你記得我們在達爾的所見所聞嗎?”

“我記得非常清楚,我當然不會怪這孩子。令我困擾的,只是久瑞南來自尼沙亞。”

鐸絲聳了聳肩。“嗯,久瑞南總得從某處來。反之,尼沙亞和其他任何世界一樣,有時總會對外輸出移民,甚至對川陀輸出。”

“沒錯,可是,正如我所說,我不厭其煩地對尼沙亞作了一番調查。我甚至設法和那兒某個低層官員做過一次超空間接觸,花了好大一筆信用點,而我無法心安理得地讓系上付賬。”

“你有任何值回點數的發現嗎?”

“我想應該有。你可知道,久瑞南總是講些小故事來闡明他的論點,那些故事都是他的母星尼沙亞上的傳說。在川陀上,這樣做對他有很大的好處,因為會使他顯得平凡普通,滿腦子樸素的哲學。那些故事充斥于他的演說中,讓人覺得他來自一個小世界,在一個與世隔絕的農場長大,周圍是一片原始的生態環境。人們喜歡這一點,尤其是川陀人,他們寧死不愿困在原始的生態環境里,但是照樣喜愛夢想。”

“可是這有什么問題呢?”

“奇怪的是,和我談話的那個尼沙亞人,對那些故事一個也不熟悉。”

“這沒什么意義,哈里。它或許是個小世界,但它總是個世界。在那個世界上,久瑞南的出生地所流行的故事,不一定在那個官員的家鄉同樣流行。”

“不,不。民間故事通常都是世界性的,頂多只是改頭換面一番。不過除了這點之外,我還很不容易聽懂那人的口音,他說的銀河標準語有濃重的腔調。為了確定這件事,我還和那個世界上其他幾個人談過,結果他們都有同樣的腔調。”

“那又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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