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八年小滿）

晨光未透，成婉容便被瓦當(dāng)?shù)泥枧韭曮@醒。推窗望去，但見天際翻涌著綠云——那竟是百萬飛蝗振翅，遮得日頭失了顏色。檐下藥鋤掛著串蝗蟲干，忽地齊齊爆裂，濺出靛藍(lán)漿汁，在粉墻上洇出個(gè)“瘟“字。

“快取石灰畫線！“李文忠敲著銅鑼奔過街巷，身后跟著二十青壯，肩扛寫著“八蠟神祠“的朱漆木主。行至張家酒坊，卻見掌柜張振業(yè)潑出壇“醉一斗“，酒香混著雄黃粉漫過門檻，蝗群觸之即墜，在地面積了三寸厚。

“李家哥哥莫白費(fèi)工夫了！“張振業(yè)揚(yáng)著酒提子喊道，“昨兒雙頭雁落在靈云塔頂，糞里帶著血絲...“話未說完，東頭官道揚(yáng)起煙塵。稅吏周閻王跨著青海驄，馬鞍旁懸著串人耳，耳垂俱烙著未完成的“驗(yàn)“字。

里長李文信捧著《納蝗簿》迎上，簿面還沾著前日里餓斃戶的血手印。周閻王馬鞭一指：“圣上有旨，蝗蟲抵賦！一石蝗換一斗粟！“人群頓時(shí)炸了鍋，王三妮攥著麻袋哭罵：“天殺的！去年黃河決口收'龍鱗捐'，今歲又要'蝗糧'，莫不是要吸髓敲骨？“

成家藥鋪前早排起長隊(duì)。成婉容將蝗蟲焙干碾粉，混著觀音土制成“蝗麨“。忽見個(gè)婦人懷抱嬰孩闖來，襁褓里鉆出百十蝗蟲，嬰孩左耳赫然缺了塊肉?！笆鞘?！“婉容急取銀針挑開嬰兒口唇，舌根處竟蠕動著綠頭幼蟲。藥柜暗格里的《傷寒論》無風(fēng)自動，停在“厥陰病篇“，頁緣滲出黑血。

子夜時(shí)分，雙頭雁的唳叫驚破死寂。張振業(yè)提著氣死風(fēng)燈摸上巋山，見龍?zhí)端嫫瘽M蝗尸，漩成個(gè)斗大的“冤“字。潭底忽冒氣泡，浮起具綁著石磨的女尸，腕上鎏金鐲刻著“至正廿年“——正是二十年前亂葬崗里王三妮婆婆的遺物！

“妖女在此！“火光突亮，周閻王率弓手圍住水潭。女尸猛地睜眼，蝗蟲從七竅噴涌而出，直撲官兵面門。張振業(yè)趁亂拾起女尸懷中的玉圭，圭上陰刻“白蓮降世“，背面卻貼著成家藥符。潭水忽化作血瀑，崖壁上顯出洪武年間修筑龍鱗堤的匠戶名冊，百十個(gè)“驗(yàn)“字烙印在血光中跳動。

正是：天災(zāi)不及人禍險(xiǎn)，官逼竟惹尸蝗驚。欲知那玉圭藥符牽扯何等彌天大案，周閻王怎識二十年前鎏金鐲，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