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默有點呆呆地“哦”了一聲。

跟所有的老式工廠一樣，這個079廠古老而陰沉。四個人拿著幾個手電，穿過一間又一間黑暗的廠房。幽黃的光，像一個個游移不定的圓柱，在灰白的墻壁上快速地掠過。肖默看到各式各樣的沉重的黑色的機器，有些巨大得占滿了一整個車間。他的手指，不經意地拂過機器的角落——全是灰。

“奇怪，你朋友怎么還會留在這里？”方非借著手電的光，狐疑地看著肖默。肖默發現，這個方非對他是相當有敵意，一直都在用這個眼光打量他?！岸荚缤９ち?，他一個人，怎么會……？”

肖默簡單地回答：“我也不明白他為什么會留在這里?！?

方非沒有再問，只是低下頭，繼續看地圖。“這地圖似乎跟實際的廠區，有一點不一樣。”

朱海不耐煩地說：“當然不一樣了，我們已經不知道第幾次走到死路了！喂，方非，你到底會不會看地圖?。俊?

方非頭也不抬地說：“你覺得呢？你覺得我會不會看？”他聲音里那股幾乎是自負的自信，讓朱海閉上了嘴。方非皺著眉頭，慢慢地說：“并不是地圖有問題。而是這個廠區里面，作了一些簡單的改造?！?

他用手敲了敲面前的一堵墻?！氨热邕@墻，就肯定不是一開始就有的。顏色相對比較新，這廠房至少有幾十年的歷史了，這墻，最多十年?！?

他又說，“我們剛才有好幾回都走到死路了，不是因為我帶錯了路，而是因為，在原本的通道上，砌上了這種一整塊混凝土墻，把路給封死了。我們又只有回去，再找下一個出口。然后下一個出口，又被封死了?！?

朱海又不耐煩了。“那你是要我們一直在里面走迷宮嗎？”

方非說：“只要有路，就肯定能出去?！?

“就算沒路，我炸也要炸出一條路來?！敝旌Ｐξ卣f。

肖默看了他一眼，有點不太確定，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方非忽然說了一句：“奇怪?！?

他推了一下眼鏡，又說：“這里還有燈。雖然沒幾盞，但有燈就得有電啊?！?

肖默說：“你的意思是，供電設備還在運行？”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里肯定應該有人。”朱海說，“不然，供電的設備誰守著呢？要不，我們來找找？”

他猛地提高了聲音。這一叫，叫得無數的灰塵都撲撲地往下掉。“有人嗎？有人嗎？有人就快出來！出來！出來！”

空蕩蕩的廠房，回聲震得所有人耳膜都在嗡嗡作響?？墒?，還是沒人出來。方非狠狠地瞪著朱海一眼，喃喃地說：“死人都該吵醒了，你確定這樣做有用嗎？”

朱海忽然打了個手勢，示意不要說話。他側著耳光在仔細聽。“你們聽到了嗎？”

幾個人都搖頭。確實什么都沒聽見。朱海說：“有腳步聲。很遠，但是真的有腳步聲，像有人在跑步?！?

方非問：“在哪個方向？”

朱海向右邊一指?！澳??！?

幾個人從窗口跳了出去。外面是一塊小小的空地，被擠壓在一圈的廠房中間，最多只有半個籃球場那么大。到處都立著巨大的彎曲管道，把這本來就窄小的一塊空地擠得更感覺透不過氣來了。

這里倒是有幾盞燈，照得比之前經過的地方亮堂多了。奇怪的是，地上還放著個旅行用的大水壺，水壺還是直直地立在地上的，看樣子是主人有什么急事隨手放在那里的。

肖默把水壺的塞子打開了，水還是熱的。“看樣子，主人還沒走遠呢?！?

朱海朝那個大水壺看了看，突然又提高聲音，叫了起來：“有沒有人！有沒有人！有人就快出來！裝神弄鬼的干什么！”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聲音陡然地中斷了。因為他看到了金燕的臉色。金燕的臉，白得嚇人，是很快地變白的，像個死人一樣。

所有人都順著金燕的目光，慢慢地看了過去。

金燕正死死地盯著一根巨大的鐵管道。那管道非常粗，直徑大約有半米以上，但在兩米高左右的地方，挖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孔洞，不知道是為了給管道通風還是為了什么。一張扭曲變形的臉，就從這個方孔里露了出來。尤其滲人的是，這張臉是倒著的，兩只眼睛像死魚一樣凸出，從上而下俯視地瞪著他們。

也就是說，這個人是倒著被卡在管道里面。他的臉嵌在那個方形的孔洞里，一束燈光正好打在他的臉上。

不管是誰，都能一眼看出來，這個人已經死了。

居然沒有一個人發出驚叫或者類似的聲音。每個人都直瞪瞪地盯著那張扭曲變形的紫漲的臉，好像要把那張死臉看出個洞似的。肖默一不小心，撞上了身后的一架鐵梯，那清脆的“砰”的一聲，讓他渾身都激靈了一下。

朱海一把拽住了他，“小心點。”

朱海的聲音，微微地有些沙啞，但十分鎮定。肖默側頭看了他一眼，正想說話，忽然間，頭上的幾盞暗淡的燈，一起熄滅了。

幾乎與此同時，他們聽到了腳步聲。

剛才只有朱海說聽到了腳步聲，而現在，大家都聽到了。

金燕手里的手電，“啪”地一下，落在了地上，撞翻了那個大水壺。剛才肖默并沒有把瓶塞塞回去，滾燙的開水，一下子就從水壺里流了出來。方非一聲怪叫，跳了起來。——熱水燙到了他的腳。

手電滅了。

一片黑暗。

除了時遠時近的腳步聲，還能聽到的，就是彼此的心跳。

金燕相當突兀地說了一句：“好奇怪的腳步聲?！?

肖默抬起了頭。確實，他也覺得這腳步聲聽起來有點不對勁，但是一時間，又說不出來是哪里不對勁。而金燕，似乎也并沒有解釋的意思。

肖默提出了一個建議?！拔覀內タ纯茨莻€死掉的人吧。”

“我們不能留在這里。”

方非的聲音，聽起來鎮定，卻有種神經質的顫抖。他是在對著朱海說話?！安还苓@里有什么，死人也好，殺人兇手也好，我們都不能留在這里。我們要去醫院，必須馬上就去。”

朱海低下頭，看了一眼地上那個打翻的大水壺。他的表情，也有點古怪?！翱雌饋?，好像這個人。是有可能聽到什么動靜，擱下了水壺就過去查看。然后……”

肖默注視著朱海。朱海的表情，出奇的凝重，感覺跟他的年齡都不相符了。“兇手把他殺了，扛上了那個管道，塞在里面。這可不是件輕松的活兒，難道他們已經開始了？”

肖默一凜?！八麄?？他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