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民是自己到派出所自首的,打了金龍之后,他并沒有覺得自己有錯,誰讓金龍打了他老婆呢?這比打了他后果還嚴重。但是,畢竟是打了人,他乖乖的到派出所去自首,并且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杜秋梅一直陪在他身邊,雖然沒掉淚,但眼圈一直是紅的。
派出所的民警調查了一下,事情的經過很簡單,屬于家庭矛盾引發的斗毆,金龍到醫院之后就醒過來了,診斷結果是輕微腦震蕩,住院輸液,沒什么大礙。
劉大民愿意承擔所有的醫療費用,加上他投案自首,所以派出所也沒難為他。
杜秋梅的一顆心終于放回了肚子里,出了派出所的門,狠狠的親了劉大民一口,口是心非的埋怨道:“以后別這么虎了哈!”
劉大民咧嘴傻笑,像個彌勒佛,誰也想不到,他會打架,而且下手那么狠。
從哪兒以后,村里人重新認識了劉大民,那個怕老婆、憨厚、甚至有點兒傻的老爺們,多了幾分陽剛之氣。這是劉大民花了差不多一千塊錢買回來的,也算值了。
回到家后,杜秋梅急忙去看老爸,這事兒鬧來鬧去,最上火的還是老爺子。
杜連山一天沒吃飯,連抽煙袋鍋的勁都沒了,奄奄一息的躺在搖椅上,沒一點兒精神。
杜秋梅簡單說了派出所的處理結果,老爺子根本沒認真聽,知道金龍沒大礙之后,他根本就不關心劉大民。他現在發愁的是花二嬸傍黑天給他傳的口信,金英要離婚。
杜秋梅聞聽,心里咯噔一聲,弟弟杜建設這才剛結婚不到一個月,咋能離婚?
“建設呢?”她瞅了一圈,不安的問道。
杜連山眼皮耷拉著,嘆息道:“我讓他去找金英了,無論用啥辦法,也得讓金英回來,娶個媳婦容易嗎,你媽把命都搭進去了,要不是為了給他娶媳婦,你媽也不至于走得那么早。”
一提到媽,杜秋梅就哽咽住了,為了弟弟的婚事,媽媽韓玉芝的確是操碎了心。
杜建設自幼頑劣,好在看得緊,才沒犯下什么大錯。可他一個大小伙子,整天吊兒郎當的在村里逛蕩,誰也受不了。她曾不止一次的苦口婆心的勸說杜建設,好好找個正經活干,免得讓媽操心,可杜建設卻充耳不聞,依然我行我素。從十七歲不讀書開始,他一分錢也沒往家里拿過,反倒是把爹娘的棺材本給啃光了。
因為是家里的老疙瘩,韓玉芝格外寵著杜建設,好吃好喝供著,還時不時的給零花錢。杜連山呢,那就更寵著了,他肚子里打了個小九九,大兒子身有殘疾,是不能養老的,所以后半輩子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杜建設身上,他對杜建設寄予了厚望,可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杜建設就像是個孩子一樣,始終也長不大。
老兩口思來想去,決定給杜建設上套——結婚。
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千百年不變的法寶,要想讓一個男人成熟、有責任心,那就扔給他一個女人吧,附帶著再招呼幾個叫做女兒、兒子的神獸,他就沒空野了。
可是,結婚需要錢,需要房。
韓玉芝沒日沒夜的辛勞,省吃儉用,甚至在杜連山的身上動了刀子,大骨湯兌得水成倍的增加,旱煙絲越來越嗆人,家里的桌上一年到頭連個葷腥都瞧不見。
好在,杜建設披了副好皮囊,模樣長得好,個頭也高,標準的小白臉,村里不少姑娘都暗暗喜歡他。
但杜建設眼光高,一般人家的姑娘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他是一百個不愿意結婚。他的夢想是進城,是去做大買賣。自從聽說了南方這兩個字之后,他就一門心思的要南下,要去撿金子。如果不是韓玉芝把錢掐的緊,哥哥姐姐們都不借給他錢,他早就走了。
他清醒的意識到,一旦結婚了,那就等于把自己給埋到土里了,再想出去闖蕩,只能在夢里了。
所以,不是他不想結婚,是他不想放棄夢想。
杜連山四處托人給杜建設介紹相親對象,杜建設表面答應,每次都乖乖的去相親,可騙走了活動經費之后,就不見人了。好多次,相親的姑娘都來投訴,說根本沒見著人。
杜連山火了,親自壓著杜建設去相親,杜建設行尸走肉一般的和姑娘們對峙著,裝傻充愣,就是不配合。
從他二十一歲開始相親,一直到二十七歲,幾乎方圓百里適齡的姑娘,他都看過了,卻一個也沒相中。
這可愁壞了杜連山,眼瞅著兒子三十了,在農村,這個年齡是道坎,三十歲之前是你挑人家,三十歲之后,就等著人家挑你了,弄不好挑來挑去,最后還得撿個離婚的。
韓玉芝也著急,晚上睡不著覺,就和杜連山一起總結經驗,總結來總結去,跑偏了,倆人一致認為杜建設可能有病。
他們連夜闖到了杜建設的房里,將兒子薅了起來,一頓男女混合雙打外加刑訊逼供,終于證實了他們的猜測,杜建設有病,對女人不感興趣的那種病。
杜建設為了不結婚,也真豁出去了。
老兩口慌了,這可咋辦?
有病得治,還得抓緊。于是,老兩口像是地下黨一樣,開展了秘密工作,四處搜羅民間配方,熬制各種神藥,還不能說是兒子有病,只好犧牲了杜連山。
那會兒,杜連山走路都不敢抬頭,總覺得有人在背后對他指指點點的。
杜建設少了相親的麻煩,樂得自在,對送到房里的神藥都是敷衍著假裝喝掉,其實都偷偷的潑到了豬圈里。杜連山老兩口的錢也算沒白花,那陣子,他家的豬幾乎一直處于亢奮狀態,產仔量,全村首屈一指,不少人還都來請教飼養經驗。
見兒子久治不愈,韓玉芝沒辦法,只好跟閨女杜秋梅說了實話,杜秋梅雷厲風行,立刻命令劉大民開了拖拉機,要載著杜建設去醫院。
杜建設死活不去,一來是嫌丟人,二來是怕露餡。
在大姐排山倒海一般的巨大攻勢面前,他換了花招,佯稱病好了。
一家人大喜,圍著杜建設團團坐,逼問他怎么知道好了?
杜建設紅著臉,憋了半個小時,最后說,看上個姑娘。
韓玉芝大喜,一拍大腿說,你只管說是那家的娃,就是玉皇大帝的閨女,娘也給你娶回來。
杜建設聰明,他知道結婚這個套輕易是甩不掉的,于是,真就搬出了玉皇大帝的閨女。
這閨女就是金英。
金英剛滿二十,出落的亭亭玉立,十里八村的頭號美女不說,還是個大學生。給她說親的,從村頭能排到村尾,但這姑娘眼眶比門框還高,任誰也瞧不上。
也不怪她眼光高,金家在馬嶺山村,稱得上首富。老金頭承包了村里的魚塘,還在山上弄了養殖場,兩個兒子膘肥體壯,都是粗糙漢子,舍得力氣,一家人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富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老金頭有眼光,找了兩個背景強大的親家。大兒子的老丈人,是馬嶺山村的村長,二兒子的老丈人是鎮里供銷社的經理。結了這兩門親事,金家的門檻原地長高了八丈,那不是一般人高攀得起的。再有就是金家的二兒子金虎十八歲就出去當兵去了,十來年沒回來,據說是當了挺大的官,很久才回一次家,每次回來都好幾臺車停在門口。
老金婆子不止一次在村里抱著膀子放話,她閨女將來得嫁個城里人,還必須是高干子弟。
聽到金英的名字,一家人都沉默了。
杜連山連抽了兩鍋煙,最后捅了捅老伴韓玉芝,道:“要不你去靈霄寶殿跑一趟?”
韓玉芝嘆了口氣,看看兒子,又看看老頭,最后搖搖頭,她知道金家門檻高,爬都爬不上去。
杜秋梅倒是灑脫,拍了拍杜建設的肩膀,夸贊他有眼光,并鼓勵他,看上了就下手追,這年月,愛情自由,不分出身,也不分高低貴賤。
老兩口都白了杜秋梅一眼,唉聲嘆氣的去了。
自打搬出玉皇大帝的女兒之后,杜建設終于得以消停了一段時間,他加緊策劃南下,四處找人借錢,還偷偷的買了一張地圖,把“深圳”圈得格外醒目。
金英的事兒,也只是曇花一現,誰也沒放在心上。就在大伙都快忘了的時候,忽然有一天,花二嬸上門來給杜建設說親,相親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金英。
花二嬸是馬嶺山村公認的媒婆,雖然她嘴角沒有顆碩大的痣,但能量卻似乎更加強大。
杜連山和韓玉芝都很詫異,熱情的招待了花二嬸。
花二嬸嗑了半麻袋瓜子,喝了兩暖瓶茶水之后,才輕描淡寫的說,自己是受金英本人的委托來提親的。
杜連山老兩口相互掐了一把臉蛋,確認不是在做夢之后,以最快的步伐,把消息告訴了杜建設。
杜建設也懵逼的找不著東南西北,幸福來得有點兒太突然了吧?看著地圖上的宏偉計劃,他甚至覺得花二嬸是不是敵人派來給他搞破壞的?
直到他在村東頭的楊樹林里和金英正式見過面之后,他才如夢方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