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里，艾香每做一件事情都是小心翼翼的，就怕做錯了什么事，惹惱了母親。

艾萌也回到娘家來住了，這是當地的一種風俗習慣，結婚十幾天后，新娘要回娘家住一段時間。也許是因為新婚燕爾，艾萌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美麗動人。艾萌一回來，母親仿佛又回到了從前的樣子，不再喜歡艾香靠近她身邊。

雖然艾香已經十八九歲了，但她內心深處依然像個孩子般渴望能夠在母親面前撒撒嬌，這種愿望越來越強烈。艾香曾經幻想過有一天，母親會平靜地和她談心，了解她的想法和感受。因此，艾香每天都在努力展現出最好的自己，認真做好每一件事。然而，無論艾香如何努力，母親始終沒有正視過她一眼。

陳強和陳志強這倆孩子越大越淘氣了，整天跟著村里的小伙伴們去溝里打土仗。結果有一天不小心失手了，把一個老奶奶放在院子里的瓦盆給打碎了。母親知道這件事后，趕緊給人家賠了幾毛錢，然后回到家就把兩個弟弟狠狠地揍了一頓。從那以后，兩個弟弟再也不敢出去玩了，乖乖地待在家里老老實實寫寒假作業。

艾萌回娘家住的日子已經滿了，按照當地的風俗習慣她必須得回家去。于是，艾香便送艾萌走到了山坡上。可就在這時，艾香突然感到一陣眩暈，心里也莫名其妙地涌起一股想哭的沖動。她緊緊地按住自行車頭，站在山邊上一動也不敢動。要知道，艾香以前去過很多次大山邊上，但從來都沒有暈過山，今天這種情況實在太奇怪了。

艾萌看到艾香這樣，擔心她會出事，便不再讓她繼續送自己了。艾萌像一陣風似的順著羊腸小道飛快地下了山坡。

艾香則一直站在山頭上，目送著艾萌的身影漸行漸遠，直到最后完全消失在視野之中。她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那里，仿佛時間都凝固了一般。艾香撐住車子不禁淚流滿面，她靜靜地坐在坡頭上，腦海中思緒萬千。

山上放羊的老爺爺哼起了一首山歌，那悠揚的曲調似乎是根據電影《人生》的插曲改編而來。艾香聽著聽著，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動。突然，她的目光被山對面的小路上一個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了。從那人穿著的衣服來看，極有可能是艾萌的身影。艾香的心猛地一跳，她急忙站起身來，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呼喊：“姐，姐……”

山谷中回蕩著她的聲音，仿佛在訴說著無盡的思念和牽掛。艾香擦了一把眼淚，繼續喊道：“姐，你為什么要這樣委屈自己？為什么要這么早嫁人呢……”淚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視線，但她依然努力地想要看清那道身影。

艾香回到家中時，母親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她皺著眉頭問道：“你怎么才回來？又跑到哪里瘋玩去了？”

艾香低下頭，輕聲回答：“我沒有去哪兒，就是送我姐到溝邊，然后一直看著我姐走上南原那個山，這才回來的。”她頓了頓，抬起頭望著母親，眼中閃爍著淚光，說道：“媽，我今天看到我姐像一陣風一樣走下山坡，心里特別難受。真的，媽媽。”艾香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母親聽后，輕輕嘆了口氣，說：“那是她自找的，當時我和你爹不同意，人家要死要活的，我有什么辦法？她走了，你哭什么呢？”母親眨著眼睛說。

“我就覺得我姐真的不應該嫁到南原，翻那么大一座山，太苦了。”艾香說著已泣不成聲。

“誰讓她挑來揀去的？開頭說的那些多好，她都看不上。你一定要把握好，別再錯過了。過了年齡，找的那些都不行，好家庭都結婚早。”母親邊說邊看著艾香。

艾香的心里一陣針扎似的疼，不知道該怎么與母親說，正為難著，陳志強和艾菁在院子里打起來，嘰里呱啦地哭喊，艾香急忙跑出去勸架了。

“你們倆干什么呢？”艾香大聲喊道。

“他罵我！”艾菁指著陳志強說道。

“我沒有！”陳志強反駁道。

“好了，別吵了，都給我閉嘴！”艾香呵斥道。

艾香拉著妹妹說：“艾菁，你也不小了，以后別和男孩子玩那些游戲。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樣子，不能像個瘋丫頭一樣整天亂跑。”

“我才不要做女孩子，我要當男孩子，男孩子可以自由自在地玩耍，可以打架，可以爬樹，可以掏鳥窩……”艾菁噘著嘴說道。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啊？你看看你，把衣服弄得臟兮兮的，頭發亂糟糟的，哪有點女孩子的樣子？”艾香生氣地數落道。

“我就這樣，我喜歡這樣！”艾菁撅起嘴，倔強地說道。

“你要是再這樣，我可不理你了！”艾香氣鼓鼓地威脅道。

“不理就不理，誰稀罕啊！”艾菁一扭頭，轉身跑開了。

艾香看著妹妹遠去的背影，無奈地嘆了口氣，心里暗暗嘀咕，這個妹妹怎么這么任性呢？真是讓人頭疼啊！

艾菁跑到遠處，嘴里嘟囔著：“哼，姐姐真討厭！憑什么不讓我玩？我喜歡和他們一起玩，又沒有做錯什么。”

艾香望著妹妹離去的方向，無奈地搖搖頭。她知道妹妹還小，很多事情都還不明白。但作為姐姐，她更希望妹妹能夠早點懂事，學會保護自己。畢竟，女孩子在這個世界上總是需要更多的呵護和關愛。

回到屋里，母親的嘮叨聲再次傳來。母親繼續念叨著艾香的婚事，讓她趕緊找個好人家嫁了。艾香的心情愈發沉重起來，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是什么樣子，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找到一個真正愛她、珍惜她的人。

艾香默默坐在床邊，陷入了沉思之中。她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想要尋找一條屬于自己的道路。然而，面對現實的壓力和束縛，她感到有些無力和迷茫。

或許，只有時間才能告訴她答案吧。但無論如何，她都希望自己能夠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

艾菁正和兩個哥哥玩得不亦樂乎，忽然間想起了姐姐之前說過的話——女孩子應該有女孩子的樣子。她不禁又想到了姐姐在二叔父家時的情景，那時的姐姐和她現在一樣大，每天都要去喂那五頭豬，而自己呢？此刻卻能如此悠閑地玩耍。她心中暗嘆，自己實在是太幸福了。于是，她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完成作業。

艾菁匆匆忙忙地跑回屋子里，一進去就看到艾香面無表情地坐在凳子上。她心里一驚，以為姐姐還在生她的氣，或者是因為她剛剛的行為感到傷心。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姐姐身邊，輕聲說道：“姐，我聽你的話，以后我一定會好好學習的。”說完，她緊張地看著姐姐，期待著姐姐的回應。

艾香看著可愛的艾菁，小聲對艾菁說：“好，你認真把作業寫一寫吧。把作業寫完，趕過年，和小朋友放痛快玩。”艾菁聽了姐姐的話，急忙去寫作業了。

艾香起來到院子，又瞪著陳志強說：“你也別玩了，快去寫作業吧。不害臊，念了幾年了，才上四年級。好好去學，明年給咱們升一級。再不升，艾菁就要趕上你了，和你上一級，看你丟人不丟人？”艾香連哄帶騙也勸陳志強去寫作業了。

艾香看著弟弟妹妹認真地寫作業，心里感到欣慰。她原本也打算自己寫作業，但又擔心還有其他未完成的家務事，所以不敢貿然詢問母親。于是，她決定先把院子清掃一下，然后再去找些衣服洗。

艾香一邊洗衣服，一邊思考著。她期盼著快點度過這個新年，因為只有這樣，那些頻繁上門提親的人才能減少。她渴望擺脫這些煩惱，享受平靜的生活。

“艾香，你干什么去了？”母親在屋子里喊。

“我洗衣服。”艾香急忙說。

“水冰的，洗什么衣服。”母親有些不悅地說道。

“洗我姐走時換下來的衣服和艾菁的衣服。”艾香解釋道。

“別洗了，你去你李姨家，給我借绱鞋的錐子，我把這雙鞋绱一下，過年穿。”母親吩咐道。

“好，知道了。”艾香邊擦手邊說。其實艾香心里很不情愿去那個長舌婦李姨家，因為每次去那里，李姨總是會嘮叨個不停，讓她感到煩躁。而且，如果不是她家姑娘十八歲就嫁出去了，母親也不會這么著急地給艾香找對象，這些都是李姨在母親面前挑撥的結果。想到這里，艾香心情越發沉重，手上的動作也變得緩慢起來，慢悠悠地涂抹著潤手油。

“去了沒？”母親又喊了一聲。

“馬上去。”艾香回答道。她心里有些不情愿，但還是決定去看看。然而，母親似乎等不及了，語氣變得嚴厲起來：“快點！我要急用。”

艾香知道，如果再拖延下去，母親可能會生氣，于是她趕緊答應：“好，好。”看來這次不去不行了，艾香只好硬著頭皮向李姨家跑去。

艾香氣喘吁吁地跑到李姨家門前，敲開大門，開門的正是李姨。看到艾香，李姨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假笑。艾香趕緊說明了來意，希望能借一把錐子用一下。

李姨二話不說，轉身去找錐子，一邊找一邊問艾香：“你過完年還去上學嗎？”

艾香點了點頭回答道：“上呀。”

李姨繼續問道：“你這次考試成績怎么樣啊？”

艾香紅著臉小聲說道：“還行吧，全班第五名。”

聽到這個答案，李姨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之情，但她依然裝作很驚訝的樣子看著艾香，感嘆道：“哎呀！你這孩子，學習怎么這么好？你和我家金鳳同年生的，可我家金鳳當年上學時成績就沒你這么好。說起來，可能是因為金鳳上學太早了吧，那時候她對學習完全提不起興趣。現在她跟著她女婿去部隊了，只有初中畢業，文化水平實在是太低了。那些和她女婿官職相同的人，娶的媳婦要么是高中生，要么是大學生，就屬我金鳳學歷最低。唉……不過話又說回來，她現在跟著去了部隊，生活過得很幸福呢。連洗臉水都是警衛員給她端過來的。”

艾香聽著李姨的話，面色凝重，沉默了許久，最終只是微微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

李姨看著艾香，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繼續夸大其詞地描述道：“我金鳳剛洗完臉，就有一個警衛員馬上把飯菜端過來了。她甚至還沒吃完飯呢，另一個警衛員已經拿著餐巾紙站在旁邊等待了，似乎時刻準備著為她服務。聽說，那餐巾紙不僅帶有香味，還印著美麗的花朵。我都活到四十多歲了，從來沒見過這么高檔的紙巾，更別說是用來擦嘴了。”說完這些，李姨興奮地感嘆道：“好哇哩！以后我也要讓金鳳幫你介紹一個軍官，這樣的生活真是太幸福了。而且他們的錢多得花都花不完。”

聽到這里，艾香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羞澀的神情，她突然想起母親急用錐子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催促我說：“姨，錐子能找到嗎，我媽急用哩。”

李姨這才回過神來，開始尋找錐子。然而，李姨翻遍了整個屋子，卻怎么也找不到它。她的眉頭微皺，邊找邊嘴里嘟囔著：“錐子到底放在哪里呢？怎么會找不到呢？”李姨忙打開抽屜，仔細查找每一個角落。終于，她在一個抽屜的深處找到了錐子。

艾香看著李姨手中的錐子，臉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說：“謝謝姨，你真是太好了。”

李姨看著艾香，語氣嚴肅地說：“你和我金鳳同歲的，你媽再托人給你找對象，你就別再和你媽鬧別扭了。你要知道，你媽也是為你好。你這孩子，上次人給你帶來的對象，你怎能不吭聲就跑了，害的你媽到處找你。我金鳳都有了，明年就要做母親了。”

艾香聽到這話，有些驚訝地抬起頭，問道：“剛結婚幾個月，就有了，不會吧？”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疑惑。

李姨笑了笑，回答道：“可不是有了，現在十七八歲的，在學校都懷娃的，更別說結婚四五個月了。”說完，她輕輕地在艾香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后將手中的錐子遞給了艾香。

艾香接過錐子，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含著淚對李姨說道：“姨，我求你，看在我和你金鳳一起長大的份上，您以后別到我媽媽跟前提給我找對象的事了。我現在真的不想結婚，真的，姨，求您了。”

“看你這娃瓜的，咋能說是我說的呢？你媽天天愁得不行，老是在我跟前提起這事，可不是我在你媽跟前說的。我兩個女兒都出嫁了，現在心里可寬敞了，你看看我這兩年胖成啥樣了。”說著，她掀起自己的衣服，讓艾香看她那圓鼓鼓、像蛤蟆一樣的肚皮。

艾香皺了皺眉，說道：“姨，你本來就長得一副貴婦人的樣子，胖點更好看。我先走了，姨，謝謝你啊！”說完，艾香就退出了門，急匆匆地往家趕。

艾香一路急跑著回到家時，已經汗流浹背，她把錐子遞給母親。母親白了她一眼，埋怨道：“拿個錐子，還把你累得呼哧帶喘的！”

艾香喘著粗氣解釋道：“我姨找了好久才找到的，我怕你著急用，就趕緊跑回來了。”

母親笑著說：“我就是再著急，也不差這一會兒呀。”。

艾香的心里像被針扎一樣難受，本來有很多話想對母親說，但最后還是選擇了沉默。她意識到母親讓她去借錐子可能只是一個借口，真正的目的是讓那位李姨給自己傳達一些話。

果然不出所料，母親試探性地問道：“你去的時候，你李姨有沒有跟你說什么？”

艾香緩緩地喝了一口水，回答道：“她說了一堆沒用的廢話。”

母親繼續追問：“具體都說了些什么呢？”

艾香長長嘆了口氣說：“除了夸贊她那兩個女兒嫁得好，還能說什么別的？”艾香說著，就向門外走去。

艾香來到弟弟妹妹寫作業的屋子里，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然而，沒過多久，她聽到母親從屋里走出來，在院子里大聲咒罵：“這些雞怎么都不死光啊，拉得到處都是！”

艾香心中一驚，她明白這是母親因為生氣而發泄情緒。表面上是在罵那些雞，實際上卻是在影射自己。她趕緊放下書，舀起半碗雜糧，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將它們撒在后院。雞群們看到食物，立刻一窩蜂地涌過來爭搶。艾香又拿起一把鐵鍬，把雞拉的屎鏟掉，邊掃院子邊想：怎么辦呢，還是答應找對象吧，先答應著，等來了再說。想到這里，掃完院子又回到母親的屋子里，在地上撒了點水，掃屋子里的地。掃完坐在母親跟前，看母親绱鞋。

母親半天沒有說話，只是绱鞋，艾香就一直等著。

艾香的母親一生氣就這樣，只顧干活，不說話。艾香暗自高興，不說才更好，過一天算一天，等過完年了，一忙，誰還管這個破事。艾香看了看，又走出屋子和弟弟妹妹一起寫作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