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方覺在看到前車那左支右絀的樣子就料定司機是個新手,沒想到在那里忸怩了半天也沒停進去,正猶豫著是否要去幫忙,車主就下來了,輕敲著窗玻璃,仿佛是有話跟他說。
顧方覺大概能猜到對方想說什么,無非就是求助。但是他沒想到,這人居然是余桃桃,余程。
“余程?”他頗有些訝異地看她一眼,繼而沒忍住,帶出一點笑,“怎么是你?”
余程:“……”
余程在看見顧方覺的那一刻,整個人都麻了。但現下這個尷尬局面,她也不可能什么也不說,就半是懊惱半是赧然道:“我車停不進去了,你能下來幫我一下么?”
顧方覺駕照拿下來得有十來年,平時又總是東西南北地跑,什么路沒走過。是以他一點兒沒猶豫,直接解了安全帶下車,關上車門,臨離開前低頭問了余程一句:“鑰匙在車上?”
自回來以后,倆人就沒挨這么近過,猛然一嗅到他周身的氣息,余程覺得有些暈,啊了一下后,才說:“嗯,車上掛著。”
顧方覺也就沒再說什么,直接大步走過去,上了余程的小吉普。
本來,余程下意識地想跟上去,坐到副駕上。腳都邁出去兩步了,忽然反應過來這是在停車,便剎停腳步,在一旁等著他。
在她看來,就這個車位的停車難度,怕是顧方覺這樣的老司機也得擺弄半天。沒成想,也就是一個眨眼的功夫,也不知他怎么擺弄的,車子就順利入庫了。幾秒后,他拿著她的車鑰匙,下了車來。
“右側車門那邊有幾塊碎石,一會兒開車門的時候注意點兒,別崴著腳。”將車鑰匙遞給她時,顧方覺說道。
余程還沉浸在顧方覺變魔術般的車技之中,見他一臉平靜不以為意的樣子,又硬生生地把已經涌到嗓子眼的“你是怎么停的”請教給壓回去了。他不當回事,那她就不能太太驚小怪,不然顯得她多丟人。
“行,我知道了。”
余程接過車鑰匙,還沒道謝,就見顧方覺越過她,回到了自己的車上。余程打量著停的滿滿當當的小停車場,估摸著顧方覺還得在這里面耽擱一會兒,就想先走。可她遲疑了一下,又覺得這樣太過無情,畢竟人家剛剛幫了她那么大一個忙呢,且他們之間又不是陌生人的關系。
“剛給你停車的時候看了下,這里面沒有停車位了,我上外面找找去,你先上去吧。”
正在余程猶豫不決的時候,顧方覺開著車子滑到了她的面前,半降靠近她這邊的副駕駛上的車窗,略將身子壓著傾過來,抬眸看著她說道。余程愣了下,很快說了聲好,反應過來正要補一句“我沒在等你”時,顧方覺已經正回身子,操控著方向盤,把汽車開走了。余程看著那道絕塵而去的車影,一時有些氣悶。
“怎么能那么自戀!”
丟下這么一句話,余程一捋頭發,離開了停車場。
*
因為這一通耽擱,余程趕到包間的時候已經快七點了。此時里面已經坐滿了人,各個都是他們院兒,見到她之后又驚又喜,好一通寒暄。
差不多過了一刻鐘之后,出去找車位的顧方覺終于姍姍來遲。而對于他的到來,在座的這些人,表現出了比剛才迎接她時多出一倍的熱情,整個房間的氛圍瞬間被點燃,一下子飆升到了頂點。
對于顧方覺的好人緣,余程可以說是一點兒也嫉妒不起來。打小他就是這樣,一直是他們這伙人的中心,每逢他出場,甭管他樂意不樂意,氣氛總得烘托到位。其實余程知道,顧方覺挺不喜歡這樣的,他自己年少的時候雖是實打實的肆意張揚,但卻極不喜歡場面上的那一套,覺得虛。所以有時候余程也覺得顧方覺挺怪的,摸不透這人的想法。就比如現在吧,大家照舊起他的哄,但他不像小時候那么反感了,就好像他知道小時候大家那么搞是真把他當一個人物供起來,顯得他與他們有距離感,而現在大家這么胡來是純粹想制造樂子,是真把他當朋友。
這種性子其實挺討人喜歡的。年少時輕狂,長大后收斂沉穩,隨著年齡增長,他總是能那么輕松地就把自己變成自己這個年齡段最受人歡迎的類型,吸引各式各樣的小姑娘。余程心里對他的誘惑力是認可的,但因為某些不可言說的原因,她暫時不想對此承認太多。
*
一通笑鬧之后,早就點好的菜陸續上桌了。在座的人早就餓了,且又彼此不是外人,便紛紛埋頭苦吃了起來。其中以余程為甚,大約是有快十年沒有光顧盛門芳了,對于端上桌的這些菜,她每一個都想嘗嘗,難免就顯得有些忙。有人借此調侃她,她也就笑笑,顯得挺不在意。
有什么可在意的呢?反正在座的都是熟人,而唯一她有可能需要保持形象的人,對她又是那么的疏離。
在赴這次飯局之前,余程之所以會對見到顧方覺抱有一絲期待,是因為她在等待他主動聯系她的時候,已經為他找好了個理由。比如他回來是忙工作的,所以才騰不出時間來聯系她。現在想想,這其實很牽強——哪有人會忙到連發出一個微信好友邀請的時間都沒有,但多少能安慰到她,照著這個邏輯下去,那么這次見面就是他忙完后的第一次見面,好不容易見著她,他應該會有所表示。
事實證明,這都是余程的一廂情愿。從顧方覺表現出來的悠閑姿態,和他掃過她時與她人無異的態度,余程可以斷定,甭管過去發生過什么,在他那里都已經屬于過去了,他并沒有打算與她再續前緣。而真正讓余程氣憤的是,哪怕他真的已經下定決心,可他們畢竟近十年未見,又是斷在那樣的節骨點上,再次重逢,他居然真的能表現的這么淡定?
如果是真的,那她只能道一句:自愧不如!
所以說,別看余程已經吃的差不多飽了,其實其中有一半是被氣飽的,現下肚脹的再也填不進任何東西,她只能給自己倒杯酒,溜溜縫。
很快,她的這種喝法引起了同桌其他一些人的注意,就有一個人提醒她讓她悠著點。或許是想轉移她的注意力,也或許是真的對她感興趣,那人說:“算起來,咱們真的有好些年沒見過桃桃了,怎么說,這些年在外面混的怎么樣啊!”
問這話的是他們這群人中的老大哥兼老好人蔣明亮,話一出口,就被人打了岔,“瞧你這問的,咱們桃桃像是會混的不好的人么!到她這歲數,該關心關心別的了!”
“那你說,咱們該關心什么好!”蔣明亮挑眉,問道。
“咱們桃桃這么漂亮,最該關心的——當然是她的個人問題了!”那個打了岔的,名叫楊文寧的,通紅著一張臉,扭過來看余程,“桃桃,老實交代,這么多年,給自己張羅男朋友了沒有!”
余程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自己這個昔日小學同學還是如此不靠譜。正要開口說沒有,余光瞥見一處,將這話頭頓住了——
她看見,顧方覺不知道何時將筷子擱在了筷枕上,向著她的方向,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