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水一戰,唐軍大敗偽齊軍,斬首甚眾,俘虜也不少。
朱瑾、王彥章返回睢陽城郊的營寨之后,都互相炫耀著自己斬殺敵人所取得的首級、耳朵,并讓專人記錄到功勞簿上。
有怎樣的封賞,還不得而知。
不過,唐末五代是一個屬于赳赳武夫的時代。
桀驁不馴的士兵,若得不到相應的封賞。
心中積怨已久的情況下,逃亡還是輕的,更有甚者,扯旗造反也未嘗不可。
朱瑾在這次大戰中,一連斬殺了敵兵二十三人,戰績相當出色。
他的殺敵數量不說是冠絕全軍,卻也是名列前茅的。
王彥章卻不禁為朱瑾擔憂起來。
他把朱瑾拉到一邊,眉頭緊鎖,低聲道:“大哥,這次你雖殺敵甚眾,但是你把胡先鋒殺了。”
“以下犯上,這在軍中乃是大忌。”
“上邊要是追究下來,大哥你怕是難逃一死了。”
頓了頓,王彥章苦口婆心的勸諫道:“以大哥你的能耐,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咱們一起另投他處吧。”
王彥章果真是義薄云天之人。
哪怕是朱瑾要大難臨頭了,也沒有選擇背棄他。
他還是想要不離不棄的追隨朱瑾。
然而,朱瑾卻是搖搖頭,面色凝重的說道:“老王,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但,咱們還不至于這樣畏罪潛逃。”
“我決定賭一把。”
聞言,王彥章愣住了,脫口而出的詢問道:“你想賭什么?”
“就賭,咱們的大帥王處存對胡先鋒貽誤軍機之事,一無所知。”
朱瑾隨即在王彥章的耳邊說起了悄悄話,囑咐他一些事情。
王彥章聽罷,鄭重其事的答應下來,之后便離開了營地。
就跟朱瑾預料的一樣,他雖殺敵甚眾,卻是難逃罪責。
一隊負責執法的士卒,不分青紅皂白的抓住他,便準備將他斬首示眾。
一些認識朱瑾,知曉其中內情的士兵見狀,也都敢怒不敢言。
朱瑾落得如此下場,只怪他自己倒霉了。
……
轅門外。
朱瑾被繩索捆綁起來,附近的士卒圍觀著,沖著他指指點點的。
不出意外的話,朱瑾會被當做“反面教材”,被砍下腦袋,懸于轅門。
“跪下,老子讓你跪下!”
負責行刑的刀斧手,滿臉狂怒之色,想摁著朱瑾下跪,后者卻是昂首挺胸,絲毫沒有屈服的想法。
見狀,刀斧手頓時火冒三丈,要一腳踹過去,迫使朱瑾跪下。
朱瑾則是以一種森冷的眼神瞪著他。
適才下了戰場的朱瑾,身上的煞氣很重,僅一個眼神,一副淡漠的表情,就能讓刀斧手汗毛直立,下意識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再也不敢造次了。
“準備行刑!”
朱瑾可不是能引頸就戮之人。
他之前讓王彥章去找張蕤,把事情的原委一一告訴張蕤。
王彥章也沒有辜負朱瑾的期盼,跑了一趟刺史府,并見到了張蕤。
只是,不知道這其中出了什么幺蛾子。
王彥章已經折返回來,卻不見張蕤過來撈人!
朱瑾望向臺下,跟王彥章對視了一眼。
后者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
朱瑾從來都不會把希望完全寄托于別人身上。
如若張蕤不來撈人,他就以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割斷繩索,隨后跟王彥章一起殺出去。
以朱瑾、王彥章的勇猛,若要逃出生天,那是根本不難的。
此時此刻,朱瑾眼看著張蕤遲遲未到,還了無音訊,他已經割斷了綁住自己雙手的繩索,低著頭,眼中的兇光逐漸浮現,宛如一頭即將暴起的猛虎。
刀斧手獰笑一聲,已經舉起手中的大刀。
手起刀落的話,只消片刻朱瑾就會人頭落地了。
“且慢——“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騎飛馬而來,在馬背上勒住了韁繩,大聲疾呼道:“大帥有令,刀下留人!”
聞言,原本準備動刀斬殺朱瑾的刀斧手,不得不退縮了。
朱瑾被解開繩索,在小校的引路下,進入了一處戒備森嚴的帥帳中。
偌大的帥帳,盡是穿著各式鎧甲的將領,端坐于其間,頗為好奇的打量著朱瑾。
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卒,鬧出這么大的事情,怎能讓人不感到驚奇?
而在帥位之上,一個蓄著長髯,國字臉的中年將領,則是瞇著眼睛,有些驚疑不定的盯著朱瑾。
如若朱瑾所料不差的話,此人應該就是義武軍節度使王處存了。
王處存家族世代籍隸神策軍,為長安城中著名富豪,家財數百萬。
父親王宗,善于經營財貨,富比王侯,初為唐朝神策軍校,后官至金吾大將軍、興元節度使。
王處存因為父親的地位,以右軍鎮使一職起家,歷任驍衛將軍、左軍巡使、定州制置使。
現在的他,官居檢校刑部尚書、義武軍節度使。
算得上是一代名將了。
去年,李儇詔命王處存為京城東面都統,督諸軍與叛軍作戰。
唐軍一度收復了長安城,只可惜功敗垂成,王處存不得不退出了關中,來到中原一帶募兵,順便剿滅反賊勢力。
“朱瑾,參見大帥!”
朱瑾不卑不亢的朝著王處存抱拳行禮。
好一個英姿雄發的少年郎!
王處存心中暗贊一句,旋即捋須問道:“朱瑾,你為何殺害先鋒胡震?從實招來!”
“回稟大帥,胡震統領先鋒營,卻貽誤軍機,對友軍見死不救,該殺。”
“混賬!”
朱瑾的這話一出,坐在王處存下首的一個相貌堂堂,端嚴有威的青年將領立馬就站起身,瞪著朱瑾,指著后者的鼻子叱道:“胡震該不該殺,是你一個無名小卒所能定奪的嗎?”
“汝以下犯上,殺害上官,無異于叛變!罪在當誅!”
頓了頓,這青年將領向帥位上的王處存行了一禮,正色道:“大帥,依我看不必再審問了。”
“胡震縱然有百般不是,貽誤軍機犯了死罪,卻不是朱瑾一個小卒所能擅殺的。”
“倘若人人都跟這朱瑾一般,胡作非為,擅殺上官,軍中豈非亂了套?法度何在?”
此人,正是王處存的弟弟,現任易州刺史、義武軍后院中軍都知兵馬使——
王處直!
胡震原本是他的親信,而今被朱瑾所殺,打亂了他原來的計劃。
試問王處直怎能不痛恨朱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