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乃是宋州刺史張蕤的養子,官拜宋州衙內馬步軍都校,這次擔當先鋒,在睢水一帶與偽齊軍鏖戰。
一開始唐軍還能跟齊軍打得有來有回的,只是隨著齊兵越來越多,唐軍就漸漸顯露了頹勢。
張揚眼看著大事不妙,趕緊騎一匹快馬,來到了張蕤的跟前,急呼道:“父親,賊軍的攻勢太猛了!”
“斥候來報,他們還分出數千人馬,在睢水下游以木筏渡河,似要截斷我軍歸路!”
“請父親速速帶兵撤回宋州城,孩兒殿后!”
形勢萬分危急。
張蕤卻是瞪大了眼睛,咬著牙問道:“王處直那邊,還是按兵不動嗎?”
“是的!”
張揚恨得咬牙切齒:“咱們連派了三個傳令兵,讓王處直進軍,他卻裝傻充愣不予理睬。”
“王處直擺明了就是想讓咱們在這里全軍覆沒,也好趁機吞并宋州!”
“父親,我早就說過了,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王處存、王處直兄弟不厚道,您讓他們在宋州各地募兵,還資助了大批糧草輜重,他們卻如此恩將仇報!”
“等咱們回了城里,一定不能放過王處存!”
“唉!”
張蕤心酸之余,不禁仰天長嘆一聲,手中染血的長劍,也一時間握不緊了。
他,究竟為何而戰?
“父親……”
“鵬舉,你帶著老夫的三百牙兵頂上去。”
張蕤下定了決心,要跟齊軍死磕到底,眼神霎時間變得堅毅起來。
不可動搖!
他雖是一介文人,卻不失雄烈之氣。
一尺有余的長髯隨風而動,使他整個人有一種豪邁、悲壯的氣概。
“父親,都到了這步田地,你還要跟賊軍拼命?”
張揚很是憤懣。
張蕤卻是擺了擺手,正色道:“老夫絕不相信,名滿天下的王處存,能做出此等蠅營狗茍之事。”
“此戰,我們要戰至最后一兵一卒,與睢陽城共存亡!”
“你們若死了,老夫親自上!”
“絕不茍且偷生!”
眼看著張蕤如此強硬的態度,張揚無奈,只好再次跨上馬背,一路縱馬馳騁而去。
……
在一處低矮的山丘上,蘆葦蕩旁邊,朱瑾、王彥章等數千人的唐軍將士,早就潛藏于此,只是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或躺著,或蹲著,低聲聊著天。
曬著太陽!
暖風吹得武人暖。
朱瑾蹲在山丘上,遙望著遠方激戰正酣的唐、齊兩軍,不禁暗暗搖頭。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
攤上這樣的將領,試問唐軍焉能不敗?
進攻睢陽的齊軍主力,已經被張蕤率兵死死的拖住了。
這時,義武軍如果從齊軍背后發起進攻,則齊軍一定會崩潰戰敗。
王處直卻遲遲不動兵,意欲何為?
像王彥章這樣的兵油子,則是樂見其成,悠哉悠哉的坐著曬太陽,有的士兵甚至還在打盹兒,一點臨陣的緊張感也沒有。
作為數百名唐軍的頂頭上司,生得五大三粗的胡先鋒,還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手拿著酒葫蘆,一手抓著雞腿。
一口雞肉,一口酒水,吃得滿嘴流油,喝得面色微醺,眼神迷離了。
一個先鋒官在戰場上這樣的做派,讓朱瑾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胡先鋒啃完一只雞腿,把葫蘆里的酒水喝了個精光,還意猶未盡的打了一個酒嗝兒。
他的臉已經紅得跟猴屁股一樣,醉眼迷離,站立不穩的模樣,連拿刀砍人都成了問題。
這廝是來打仗的,還是來踏春的?
“將軍,咱們的友軍就要戰敗了,我等還要見死不救嗎?”
朱瑾走上去問了一句。
胡先鋒聞言,“哼哧”一聲,抬動眼皮子瞟了一眼朱瑾,道:“怎地,你要強出頭?”
“沒有王都使的命令,誰也不能輕舉妄動!”
“動,就咔嚓……殺頭!”
胡先鋒作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一臉兇神惡煞的表情。
色厲內荏的他,自以為能嚇退朱瑾,不料他還是小覷了眼前這個初出茅廬的少年郎。
朱瑾的臉色一沉,說道:“將軍,我們是來打仗的,不是到這里游玩的。”
“賊兵犯境,我等官軍卻是隔岸觀火,坐視友軍傷亡殆盡,是何道理?”
“嘿!”
胡先鋒有些惱火,瞪起了眼睛,“啪”的一聲抽動馬鞭怒斥道:“混賬!莫非本將軍不知兵嗎?”
“軍中大事,豈是你這個小小馬夫,黃口小兒所能質疑的!”
說著,胡先鋒就一甩鞭子,想要抽打朱瑾,好好教訓他。
未曾想朱瑾卻根本不吃他的這一套,接連躲了過去。
胡先鋒被激起了兇性,惱羞成怒的攥著馬鞭,罵道:“小雜碎,休走!”
“老子今天打不死你,就跟你姓!”
王彥章見狀,連忙上前勸架,拉住了胡先鋒,示意朱瑾趕緊跑。
得罪了胡先鋒這樣的人,今后朱瑾在軍中可以說是寸步難行了。
然而,朱瑾卻絲毫不懼,還沖著胡先鋒亮起了被他磨礪得甚薄的環首刀,作起了防御的姿勢。
見此情形,胡先鋒有感于自己被冒犯到了,更是氣急敗壞。
“你還敢亮刀子!反了你了!”
胡先鋒甩開了王彥章的雙手,怒目圓睜,瞪著大逆不道的朱瑾,指著自己的脖子,還故意伸頭出去,大聲嚷嚷道:“來!小雜碎,往這兒砍!”
“你若是不敢砍,你就是我孫子,老子饒不了你!”
在一邊的王彥章很是著急,一邊拉著胡先鋒,一邊還不忘開解道:“胡將軍,朱瑾他年少無知,不懂事,請您別跟他一般計較!”
“小人代他向將軍您賠個不是。”
聽見這話的胡先鋒,很是志得意滿,自認為拿捏住了王彥章和朱瑾。
周圍的唐軍將士,則是圍攏過來,饒有興致的看著熱鬧。
這時候朱瑾若是向胡先鋒服個軟,或許能活命。
不然的話,胡先鋒要坑死朱瑾,就像碾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但,朱瑾接下來干的事情,卻是讓眾軍漢無不大驚失色。
“噗嗤!”
朱瑾眼中的兇光一閃,竟然鬼使神差的揮動環首刀,砍在了胡先鋒的脖子上。
刀刃霎時間割破了咽喉,血肉橫飛,溫熱的鮮血染紅了朱瑾的半邊臉頰。
胡先鋒被抹了脖子,下意識的把眼睛瞪得跟銅鈴一般大小,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咽喉處卻是飛濺出了更多的鮮血。
朱瑾也愣了神,他沒想到自己條件反射之余,能干出這種事情。
“小雜碎,老子……老子宰了你!”
胡先鋒一臉狠戾的神色,握著一柄雁翎刀,劈向了朱瑾的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