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朱瑾走私了許多食鹽,不知觸犯到多少人的利益。
想必,這監斬官正是其中的一個。
“且慢!”
那小吏也是剛正不阿之人,眼看著監斬官非要將朱瑾殺之而后快,不由得大手一張,吹胡子瞪眼的叱道:“刺史之令,汝豈敢忤逆?”
“此誠我大唐危急存亡之秋也。社稷多舛,正需要朱瑾這等勇士上陣殺敵,報效朝廷,汝竟敢擅殺?”
“不管怎么說,朱瑾是張刺史要保的。你若動他,請先從我李振的尸體上踏過去!”
話音一落,名為“李振”的小吏就張開自己的雙臂,跟護犢子的母牛一般,擋在了朱瑾的身前。
李振這么一說,監斬官就倍感忌憚了。
刺史的職權很大,他怎敢與之作對?
“放人!”
經過一番折騰,朱瑾還是被釋放了。
說是釋放,其實朱瑾還是跟其他囚徒一樣,要被編入行伍,與偽齊軍(農民軍)作戰。
他的年齡雖小,卻分外勇猛。
曾倒拽牛尾,以一己之力殺死十幾個劫道的山賊。
朱瑾由此聲名鵲起,這才被一眾私鹽販子追隨,成了宋州當地有名的“鹽梟”。
“李先生,你聽說過我的故事?”
被卸下腳鐐,解開枷鎖的朱瑾,活動一下筋骨之后,饒有興致的問了一句。
李振聞言,細細的端詳了朱瑾一番,旋即意味深長的笑道:“朱瑾,余沒聽說過你的故事,但你的眼中寫滿了故事。”
“……”
這李振,也是一個有趣之人!
……
由于農民軍已經進犯宋州,兵鋒直抵宋州治所睢陽城,刺史張蕤不敢怠慢,假赦境內的所有囚徒充軍,以求抗擊賊兵,同時還央求屯駐于此的義武軍保衛宋州。
義武軍,是大唐位于河北的一個重要藩鎮。
其下轄定州、易州,是朝廷遏制河北三鎮的橋頭堡。
現在的義武軍節度使,乃是累世勛貴的王處存。
在大唐的所有節度使當中,王處存絕對是為“挽大廈之將傾”最積極的一人。
他一聽聞黃巢率軍攻破長安,天子西狩的消息,不等勤王詔書,就急急忙忙的帶兵入關平叛。
當時以黃巢為首的偽齊軍勢大,王處存自渭北親選精兵五千,皆以白繻為號,乘夜入京城。
唐軍一度攻入長安,迫使黃巢倉促出逃。
沒想到的是他們高興的太早了,彈冠相慶之余,軍隊、百姓哄亂,被偽齊軍瞅準機會殺了回去。
結果,唐軍慘敗,戰死者十之八九,黃巢痛恨百姓們歡迎唐兵,索性不裝了,縱容手下濫殺長安百姓八萬人,路上血流成河,稱之為“洗城”。
而王處存還在為了平息叛亂,挽救唐室不遺余力的努力著。
他一邊向兵強馬壯的李克用求援,一邊跑到中原一帶募兵。
朱瑾就被劃歸到了王處存的麾下。
成了一個……
馬夫!
這讓朱瑾是始料未及的。
難道刺史張蕤沒有聽說過他的“故事”嗎?
不應該!
讓朱瑾這樣的人淪為一個馬夫,著實是大材小用了。
話雖如此,朱瑾現在只能是捏著鼻子認了。
他跟著大部隊當夜就趕往了睢陽城郊的營寨。
睢陽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城池。
是燧人氏作為天皇時的中心都邑。
帝顓頊,以及夏朝、商朝,都曾遷都于此,到了春秋戰國時期,還是宋國的都城。
睢陽也是一處兵家必爭之地。
地處中原心腹之地,物產豐盈,人口稠密,水陸交通便利,因此商業繁榮。
安史之亂的時候,張巡、許遠以數千之眾堅守睢陽。
歷時十個月,前后大小數百戰,共計殲敵十二萬人,使叛軍不能南下江淮。
那一場彪炳史冊的睢陽保衛戰,保全了江淮,為平定“安史之亂”立下了大功,更為唐朝恢復元氣起到重要作用。
現在,睢陽這座城池再次成了江淮的屏障。
“哎,老王,你看那是誰家的姑娘?”
“好生美麗!”
翌日一早,朱瑾等一眾囚徒兵就等候在睢水之畔吹著冷風。
瑟瑟發抖之余,樂觀的朱瑾還不忘有著閑情逸致發出調侃。
在睢陽的城郊外邊,已經是人滿為患的一番景象。
由于偽齊軍進犯,所到之處,難免兵燹而涂炭生靈。
為了活下去的老百姓不得不背井離鄉,逃到睢陽尋求庇護。
只是這么多的流民,以睢陽城之大也無法容納得下。
流民們只好在城郊外搭建草棚、茅屋,或是風餐露宿。
由刺史張蕤出面,官府開倉放糧,地方上豪門大戶也要施舍一些,接濟一下這些餓得只剩下皮包骨的流民。
不然餓壞了的流民,被偽齊軍裹挾攻城的話,對于唐軍那是極為不利的。
順著朱瑾的目光看過去,只見是一個不過雙十年華的女子。
她朱唇輕點,仿若晨曦中最為絢爛的一抹丹霞。
膚如羊脂白玉,細膩溫潤,世間少有。
其容顏之美,恍若九天玄女降臨凡塵。
這佳人額間飾著精致小巧的珠花,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以絲帶綁著,垂在肩上、胸前,有一種嫻靜淑女之感。
身披繁復細膩的華服,衣擺輕揚,宛如云霞飄逸,舉手投足間,盡顯一抹淡雅脫俗,高貴不凡的風華韻味。
怎一個“美”字了得?
尤其是這女子站在草棚中,被甲兵、侍女環繞,還親手為流民們打粥的一幕,更是將她的容貌襯托得格外出彩。
絕世而孤立!
鶴立雞群一般。
“咳。”
被朱瑾稱之為“老王”的軍漢,一點都不老。
二十出頭的小伙子,扛著一支鐵槍,蜂腰猿背,面色黝黑,只是看著顯老罷了。
這“老王”與朱瑾一見如故,是后者的頂頭上司,擔任義武軍的十將。
十將,就相當于十夫長,手底下管著十個軍漢。
老王的祖上三代都是軍漢,輪到他這一代人,也還是當兵的。
他有一個在歷史上響當當的名字——
王彥章!
不同于別的小校,王彥章比較平易近人,跟朱瑾插科打諢,也未嘗不可。
此刻王彥章輕咳了一聲,瞟了一眼朱瑾之后,沒好氣的問道:“小朱,你怎知她是未嫁人的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