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跳舞地藏(2)
- 半七捕物帳10:白蝶怪
- (日)岡本綺堂
- 2654字
- 2025-02-07 17:49:29
由于案件發生在寺門前,高源寺自然將此事上報給了寺社奉行所。辦案差役前來驗尸。女子是被掐死的。尸體背靠石地藏,雙腿前伸,好似背負地藏,身上則被綁了好多圈粗草繩。雖然她脖子上纏了繩子,但她并非因此而死。兇手是先將人殺死,再將尸體搬到這里,與縛地藏綁在了一起。辦案差役也是如此推斷的。
如此情況之下,當務之急是查明女子身份。但高源寺聲稱完全不知女子是誰。附近人也說沒見過該女子。她的穿著打扮也明顯不是江戶人。女子除了棉制荷包里有些零碎的銀錢外,身上并無其他能當線索的東西。如此,差役們只能先將尸體寄放在高源寺,等待有人主動提供線索。
但這既然是他殺案,公役們也不能就此放任不管。于是,八丁堀同心高見源四郎喚來半七:
“高源寺一案你多少應該聽說了吧?這是寺社奉行所的請托,有勞你辛苦一趟了。”
“聽說有個女子被殺了?”半七蹙眉道。
“對。這事本就怪寺社方下手太軟。什么地藏會跳舞,可笑!早些取締不就沒事了。”
“我雖沒見過,但小卒龜吉湊熱鬧過去看了地藏跳舞。我與他商議一下,設法解決此案吧。”
半七領了差事離開后,立刻喚來龜吉商議。
“你見過地藏跳舞沒有?”
“見過了。”龜吉笑著說,“我還驚訝這世上怎會有那么多睜眼瞎哩。那地藏不是自己跳舞,而是被人操縱著跳舞。”
“想也是。”
“那寺院啊,為了跟林泉寺較勁,設法給縛地藏打出了名聲,可惜沒維持多久。于是這次就讓地藏跳舞,隨口扯些參拜跳舞地藏便能避開霍亂的謊言,大肆宣揚,說白了只是騙香油錢的把戲。不過因是寺院里搞的事,町奉行所的人不能隨便插手,我便只在一旁觀望,暗自覺得日后定會鬧出事來。結果不出所料,鬧出了這樣的事。既然如此,咱們也不必客氣,干脆將那些個誆人的和尚一個個揪出來,讓他們坦白?”
“哪能這么直截了當。”半七沉吟道,“我們也得先按例將疑點都調查清楚再提審相關者。不然萬一對方死咬著不松口就麻煩了。聽說那地藏從十四日起便不再跳舞……你可知道緣由?”
“霍亂逐漸平息,加上可能被寺社奉行所找麻煩,他們大概明白見好就收,就不讓地藏跳舞了吧。”
“是嗎?”半七又沉吟道,“不過,眼下還不能確定被殺的女子與高源寺是否有關。即便讓地藏跳舞是那群和尚玩的把戲,女子的尸體依舊不知是誰搬來的。若是寺里的和尚殺的,我想不會將她綁在地藏上,故意讓人發現……”
“那些個騙子和尚,會不會又想拿此事宣揚什么風聲?”
“難說。總之謹慎起見,先去一趟小石川吧。看過現場才能下判斷。”
半七與小卒龜吉一起離開神田三河町自宅時,時間已過七刻(下午四時)。雖說白晝漸短,但到底還是八月。二人走得飛快,沿著江戶川抵達小石川時,秋日的夕陽還火紅地掛在天邊。高源寺很大。高聳的百日紅將大門深深地遮掩起來,等到鮮花盛開的時節,一定是一道非常亮麗的風景線。
五六個小市民打扮的人正探頭探腦地往寺里窺探,但里面寂靜一片。不知是寺社奉行所的告誡還是寺院方面的顧慮,寺門前左手邊的地藏堂入口圍了圈類似板門、葦簾的東西,還立著塊“謝絕入內”的牌子。兩人湊過去,從門板縫隙中向里張望。在一片昏暗之中,依稀能窺見那尊石地藏。不僅如此,里面還斷斷續續地傳出蛐蛐的叫聲。
“進去看看?”龜吉說。
“不必與寺院打招呼,我進去看看,你在外頭守著。”
半七讓龜吉望風,自己四下看了看,發現圍住入口的門板和葦簾只是做做樣子,輕易便能找到縫隙鉆進去。半七縮著身子鉆進佛堂里,蛐蛐立刻停止了叫喚。他試著搖晃石像。雖然石像只有三尺多高,但因帶有石座,無法輕易晃動。半七又彎腰查看了一圈石像腳邊的塵土。
“喂,阿龜,過來搭把手。”
“來了,來了。”
龜吉也爬了進來。
“我想搬開這尊石像,但它有個石座,我一個人搬不動。”半七說。
縛地藏屬實是塊沉石,兩人咬著牙拼了勁才勉強搬得動。他倆把石像抬起來往外一挪,半七發現下面竟然有個洞。為了防止周圍泥土崩塌,洞壁上橫向堆放著許多大石頭和舊墓石。
“我就猜到是這樣。”
半七下到洞內,只見洞深五六尺,底下有一條往里延伸的通道,長寬不過三尺,要想進去就只能靠爬。半七跟個鼴鼠似的往里爬,沒爬過三間距離,就發現前路已經封死。無奈之下,他只能后退返回。
“過不去?”龜吉問。
“過不去,”半七搖了搖頭,拍著衣服上的泥土笑道,“從中途就堵死了。不過我已經明白了。他們肯定是沿著通道爬到石座下,使了一些手段令地藏菩薩跳起舞來的。哼,凈搞這些騙小孩的把戲。這下地藏跳舞的戲法就弄明白了,只是不知那橫死的女子與此事是否有關。”
兩人小聲說著,撥開葦簾出去,誰知外頭站著一個姑娘,正竭力伸長脖子往里窺探,饒是半七、龜吉這兩個老練的捕吏也不免被她嚇了一跳。女子十六七歲,臉上有幾點零星的雀斑,算是瑕疵,除此之外是個膚色白皙、相貌不錯的姑娘。
“你是哪家的孩子?”半七問。
“是,是那家……”姑娘指著寺門內。
寺門內左側有家花鋪,她好像是花鋪的女兒。
半七又問:“聽說今早這里死了個姑娘?”
“是。”姑娘模糊答道。
“之后可有人來打聽尸體的事?”
“沒有。”
“尸體是不是放在里面?”
“是。”姑娘再度含糊道。
女子含糊其詞的應答引起了半七和龜吉的注意。龜吉眼神立刻變得凌厲,連珠炮似的發問:
“你爹娘呢?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回答,母親阿金幾年前病死;父親定吉除了做花鋪生意外,因寺域廣闊,也時常幫著寺院男仆除草或灑水。她說自己名叫阿住,十七歲。
“你們住在寺門邊,卻一點沒察覺昨晚至今早有人將尸體運來此處?”這回換半七問道。
“完全不知。”
此時,一名年輕僧人從寺門內出來,手里拿著一只寫有高源寺名號的燈籠,但并未點亮。他快步經過,看見半七等人的身影后頓時駐足,若有所思地望著二人。
半七立刻發現了他。
“喂,你是這寺里的僧人?”
“是。”年輕僧人回答。
“其實我們正打算入寺。請問今早死在貴寺佛堂內的女子可還在?”
“不,我正要去報告此事……女子尸體不見了。”
“尸體不見了……”半七與龜吉對視一眼,“被人偷走了?還是她死而復生逃走了?”
“這……我們也不知到底是被偷還是起死回生。”
“若是夜里也就罷了,這大白天的也能弄丟暫管的尸體,倒是真奇了。”半七語帶質問地說。
“我們派了勤雜僧了哲看守……”僧人似也有些羞愧地說,“結果了哲稍微走開了一下,就……當真奇怪。”
半七立刻了然。阿住回答尸體問題時之所以如此吞吞吐吐,想必是因為尸體丟失了。八刻(下午二時)過后,眾人發現女子尸體失蹤,先是搜了一遍墓地和其他地方,又集合起來商議對策,驚惶騷動了好一陣后,認為已無計可施,這才決定做好受罰的準備,將此事上報寺社奉行所。眼前這年輕僧人便是要去完成這個令人窘迫的任務。他自稱俊乘,今年二十一歲,清秀的臉龐上毫無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