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約爾維格睡在儲藏室里。條紋貓跳到他胸口，一邊用爪子輕輕抓，一邊呼嚕呼嚕叫著，然后在他的胡須里找了個地方窩了起來。

它的小貓們都快半大了，依偎在他的腿邊。他告訴自己，明天早上就開始在其他人的睡覺壁龕旁邊，給自己也鑿一個。

最先來到礦脈的五個矮人決定，每周安排一個人負責打獵、設陷阱和捕魚。從他們消瘦的身形來看，這些食物顯然不夠。除了覓食的人，還有一個人負責破碎巖石并進行淘洗，其他人則去挖礦。

從某些方面來說，約爾維格對他們在到達礦脈后的十個月左右時間里所取得的成果印象深刻，但從另一些方面來說，他第一次意識到，如果想讓這個礦脈開采成功，他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他原本以為這里至少會有一個能正常使用的鐵匠鋪，但矮人們一直在山谷里用松樹枝搭的棚子下打磨和修理工具，他們還沒在山上鉆出通風口，難以在里面生火鍛造。

他們沒鉆通風口，是因為沒有合適的鉆頭。從深切鎮到這里路途遙遠，帶著用來鉆通風口的長金屬桿根本不現實。

他們也沒辦法制造鉆頭，因為沒有冶煉礦石的熔爐，而任何冶煉都得在山外的煉鐵爐里進行。那為什么他們在還沒有驅動的機械，也沒有需要泵送的設備時，就先造好了一個能運轉的水車呢？

他知道斯萊奇菲斯特性子急又固執，霍布爾富特則熱衷于機械和各種活動部件，但這是不是有點為時過早了？他們為什么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呢？

要做的事實在太多了。誰又能說約爾維格就更懂呢？他才剛到這兒。想著這些事，他漸漸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約爾維格發現薩維正準備出去覓食。這個矮人正在系他那雙厚厚的釘靴鞋帶，鞋帶斷了又接、接了又斷，已經拼接了好多次。

薩維抬頭看到約爾維格，咧嘴笑了笑。霍布爾富特已經在把一袋袋粉碎的石英運往水槽了。沒人給他安排工作。

“去檢查魚堰嗎？”約爾維格問道，他想著或許可以去幫個忙。

“不，不帶魚堰，就拿根釣竿去釣魚。”薩維站起身回答道。黎明微弱的光線剛剛照亮礦井入口。

“為什么不在河里建魚堰呢？”

“嗯，我們討論過，但如果覓食的人花一整個星期甚至更久去建魚堰，這段時間其他人吃什么呢？每天找食物都已經很困難了。”

“那就多安排幾個人去覓食或者建魚堰。”

“沒人愿意停下挖礦的工作，我們來這兒就是為了挖礦的。”

“但沒有食物，礦也開不下去啊。”約爾維格通過觀察發現，他們一直在用珍貴的動物油脂來煉油，這樣就能繼續挖礦，而不是把這些油脂吃掉，免得慢慢挨餓。

“在找到礦脈之前，我們只能勒緊褲腰帶了。”薩維阿姆回答道，“到時候就能派人回深切鎮求助。”

冬天穿越紅山脊并非不可能，只是不太理想，因為這個海拔會下雪。而且，冬天覓食會困難很多倍，如果在天氣變冷之前還沒找到礦脈，從這些礦工現在的樣子來看，到春天的時候他們恐怕就只剩皮包骨頭了。

約爾維格發現這個礦場組織得不太好，心里有點失望，但也不算太意外，畢竟他從小就了解他哥哥和大堂兄。

這兩個人為了避免爭吵，能不做決定就不做決定，各自負責不同的領域。他們確實是朋友，但……

兩個人都太固執了。

“我來建魚堰吧。”他說。

“聽著，查格林，如果建魚堰容易的話，我們早就做了。但這條河在峽谷里，水流湍急，這里可不是卡拉因達爾山脈。”

“我們可是矮人。”約爾維格笑著說，試圖淡化這個困難，“不管怎樣，我都要去看看。”

薩維和約爾維格一起沿著干涸的河床上面的小路，朝河邊走去。

深切鎮的矮人在地圖上把這條河標記為“基思勒格”，意思就是“東邊”，因為這一區域的地圖顯示，這條河在他們下方三十英里處轉向，流向山脈的東邊。

但事實并非如此，紅山脊這一帶的地圖不太靠譜。據他們所知，在這么遠的地方沒有其他礦脈。這也是約爾維格在沿著符文穿越山口，又沿著河走了幾個星期后，越來越擔心的原因。圖不準

薩維說的關于河道的情況屬實。

風化破裂的陡峭巖石向下延伸十到十五英尺，一直到湍急的河水邊，河面上白色的泡沫濺在一堆堆雜亂的巨石上。干涸的河床從巖石上的一道深溝匯入這條河。

但約爾維格看到，再往上游一百碼左右，峽谷變淺了，落差只有五英尺左右，河面也變寬了。那里有一些缺口，他知道可以從那里下到河邊。在這些急流上方建魚堰，應該會很有效。

“就那兒。”約爾維格指著說。薩維聳了聳肩，“我在峽谷下游釣魚，那里有水潭。”他朝下游點了點頭。

約爾維格也點點頭回應，然后兩人就分開了，薩維帶著釣竿和水桶走了。約爾維格帶上了工具和繩子，朝上游走去。那里甚至都沒有一條明顯的路，但在河邊茂密的松樹間行走并不困難。

正如他之前看到的，河面變寬了，河岸也不再是陡峭的懸崖，而是一堆巨石。甚至還有一條動物踩出來的小徑通到河邊。

他只花了半個小時，就鑿出了粗糙的臺階，還搬開了一些礙事的石頭，做成了一條簡陋的通往河邊的階梯。水面下有一片片礫石淺灘，他還在水位線稍上方的干淤泥里，看到了鹿、浣熊、黃鼠狼和其他森林動物的腳印。

他放下工具，拿起斧頭，走進森林走了一小段路。松木不太適合用來建魚堰，但他找到了幾棵雪松，砍下下面的樹枝，把樹枝切成段，削尖一端做成木樁。

他把幾捆樹枝搬到河邊，留了一根長樹枝當拐杖，然后脫光了衣服。

約爾維格以前從沒建過魚堰。和其他人一樣，他是從深切鎮的煤礦開始，做礦工學徒的。

霍布爾富特比他大十歲左右，還額外學過礦井工程師的學徒課程，接觸過水泵、水車，甚至還有蒸汽設備。雖然約爾維格之前從沒建過魚堰，但他知道基本原理。

在制定好前往紅山脊的計劃之前，年輕的矮人們就向他們能找到的，所有現任或前任探礦者、獵人打聽消息。

約爾維格比其他人更熱衷于這些交流，在其他人失去興趣之后，他還在繼續了解相關知識和技能。

約爾維格把繩子系在腰上，另一端綁在樹上，然后拿著拐杖，走進冰冷刺骨的山水中。

矮人并不擅長游泳，他們身體密度大，容易下沉。他必須時刻站穩。他用拐杖試探河底有沒有坑洞。

河中心的水流很湍急，但這里河面將近四十碼寬，到下游峽谷處縮窄到只有十碼左右，河水奔騰呼嘯。

走到河中間三分之二的位置時，河底突然下沉，形成一條又深又急的溝槽。他只能在靠近岸邊的這一側建魚堰。

在徹底探查了河底，還摔了幾跤之后，他渾身顫抖地爬回近岸，在陽光下暖和身子。今天肯定會很冷。

建魚堰的第一步，是在石頭遍布的河底，緊密地打下一排木樁，形成一個朝向上游的長U形，U形的頂部向內彎曲，只留一個相對較小的入口。靠近岸邊的一側部分利用了河岸。

打這些木樁花了他一上午的時間。即便用了錘子，要把木樁打得足夠深，讓它們穩固也很困難。他用較長的樹枝在木樁之間交叉纏繞，讓它們更牢固。他一直把繩子系在身上，而且經常得從水里爬出來暖和一下，盡管矮人不容易感到冷熱，但這山泉水實在是太冷了。

木樁打好并固定好之后，真正的工作才開始——用石頭堆砌一道屏障來加固木樁。好在河邊有的是巨石、鵝卵石和各種大小的松散石頭。

他獨自工作了整整一周。矮人不擅長游泳，身體又沉，還不喜歡待在水里。但約爾維格還是堅持了下來，最終魚堰建成了。

現在，想要尋找平靜水域的魚會游進魚堰，但想再游出去可就難了。就算矮人們在別的地方，魚堰也能幫他們捕魚。只要用一根長桿綁上網，他們就能從野外獲取食物。

他希望這個魚堰能發揮作用，這是他為建設這個礦場所做的第一個貢獻，也是他證明自己價值的一次嘗試。

雖然沒人跟他說過什么，但其他矮人都知道約爾維格在建魚堰，他們也沒干涉。等他建好之后，也沒人告訴他接下來該做什么。

他不確定這是因為自己最年輕，又是后來才加入的，還是有其他原因，但在冬天來臨之前，他們沒有讓他加入既定的工作循環。

約爾維格也沒多問。他其實很想揮起礦鎬挖礦，但還有更緊迫的事。他可不想餓死。

最后一次趟水出來穿好衣服后，他站在那里，凝視著自己的勞動成果。還沒完全建好的時候，魚堰就已經開始困住魚了，這讓他備受鼓舞。現在完工了，他看到水面下有一條紅眼魚的黑影在游動。

約爾維格擰干胡須里的水，然后朝礦井走去。前天的那場雨后，尾礦池的水又往山谷里漫了不少。松樹從靜止的水中露出，針葉因為被水淹而逐漸變黃。這些樹會死掉，木頭也會腐爛。在山谷被水淹之前，這些樹就應該被砍掉的。現在為了砍樹，還得把池塘的水排干。這實在是浪費木材。他哥哥和其他人太心急，有些操之過急了。老矮人或許會說，這是“吉爾克式”的行事風格。“吉爾克”在矮人語里指的是尚未成年的矮人。太心急了。太心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