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爾維格大步走下斜坡，匆匆離開懸崖邊的礦井，仿佛他的出現會立刻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如果情況變得更糟，這兩對兄弟中的其中一對可能會離開礦場，這種可能性很大。

他停了下來，心里犯起了嘀咕。要是決定離開的是斯萊奇菲斯特，而不是霍布爾富特呢？約爾維格知道懸崖礦井里藏著巨大的財富，他能就這么一走了之嗎？

這個難題留到以后再想吧，說不定根本不會發生。他們仍有機會解決問題。

約爾維格早早醒來，肚子餓得咕咕叫。他走進礦井巷道時，豎井里傳來陣陣爭吵聲。他原本沒打算今天挖礦，他們急需食物。

沙恩布特前一晚從魚堰里捕了些魚，但對于如此長時間辛苦勞作的矮人來說，這些遠遠不夠。如果想熬過即將到來的冬天，他們需要大量的肉食。在荒野里，紫水晶和金子可沒法填飽肚子。

紅山脊有大型獵物，可他們誰都不是獵人。但這也沒辦法，他們別無選擇。

不管其他人愿不愿意幫忙，約爾維格都要為了生存做該做的事。如果能救其他人，他也會盡力，他可不想因為他們的固執而跟著遭殃。

他之前幫沙恩布特改進了礦石和廢料的運輸系統，但這還遠遠不夠，沒有填飽肚子，一切都是空談。斯萊奇菲斯特和霍布爾富特就算吵得不可開交，約爾維格也不會再去插手。

他沒跟任何人說自己要出去。要是成功了，他就回來。反正其他人也不會幫他，他們大可以在河里捕魚，就這么慢慢挨餓，也許得餓上好幾個星期，甚至好幾個月。

山谷里已經沒什么可吃的了。負責覓食的人之前一直在設陷阱，但在沃姆科特和薩維阿姆離開前，就已經什么都抓不到了。

約爾維格來到基思勒格河后，停下來，上下游看了看。就他所知，往哪個方向走都一樣。他來的時候是從下游走的，如果要去遠處尋找食物，不妨去看看新的地方，于是他決定往上游走。

路過一棵小杉樹苗時，他砍倒了它，剝掉樹枝和樹皮。他本不想割繩子，但還是從繩子末端割下了一英尺，重新打好結。

接著，他把這一小段繩子解開，搓成細麻線，在杉樹枝末端刻出凹槽，用麻線把匕首刀柄緊緊綁在樹枝上，打了個牢固的結。

他對著另一棵樹試了試，刺和砍都沒問題，還算牢固。要是有時間融化些松脂涂抹在麻線上就更好了，但他不想從長矛上取下匕首時弄得一團糟。

河邊有很多動物的足跡，但大多都很陳舊，印在河邊堅硬的黏土上。他沒有追蹤動物的經驗，從這些足跡上也判斷不出什么，但他能確定，這些干黏土上的腳印都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河流蜿蜒穿過兩座山脊間的狹窄峽谷，接著眼前出現了一片山谷，山谷的長度幾乎是寬度的一倍。除了高空的飛鳥，他什么都沒看到。

突然，有個大家伙從灌木叢中沖出來，他還沒反應過來，那東西就已經逃走了。他嚇了一跳，猛地往后一縮。不管那是什么，個頭肯定很大，而且很怕他。他覺得自己很蠢，很快就意識到，想悄悄靠近動物然后用矛刺中它，根本就不可能。

山谷逐漸變窄，河流穿過狹窄斜坡間的另一個缺口。在河對岸，一道三十英尺高的巖壁從山脊陡然垂下，這可能是流水常年沖刷，也可能是大災變時斷裂形成的。

在靠近他這邊，山脊破碎的斜坡和流淌的河水之間，有足夠的空間形成一條獸徑。斜坡更上方的浮木表明，這條河在春季或暴雨時肯定會泛濫。

突然，傳來一聲噴鼻息的聲音。他一邊走一邊看著滿是淤泥的地面，有些分心，聽到聲音后猛地抬起頭，正好看到五只巨大的野獸從他前方的小徑上一躍而起，逃之夭夭。

它們原本正沿著小徑朝他走來。其中一只的鹿角幾乎和約爾維格一樣高，展開有五英尺寬。他知道這片森林里有鹿或者麋鹿之類的動物，雖然他不太清楚兩者的區別。

它們看起來有點像山羊，他在來礦場的路上偶爾會看到體型較小的，但這么大的還是第一次見。只要獵到一只，他們就能靠著定量配給吃上好幾周，甚至一個月。

可他根本抓不到它們。它們跑起來的速度遠超約爾維格的想象，而且他敢肯定，它們根本就沒使出全力。

他把臨時做的長矛桿放在淤泥上，身體靠在上面。獸徑上的地面被踩得亂七八糟，有些腳印肯定是這些動物留下的，大多數腳印看起來像是某種類似山羊的偶蹄動物留下的。

這里一定是從峽谷另一邊到他剛離開的山谷最便捷的通道。

這就是探礦的難題，什么事都得自己想辦法解決。在像深切鎮那樣的聚居地，礦工只需要挖礦就行。那里有在地下和地面勞作的耕種者、種植者、牧羊人和牧人。

深切鎮周圍錯綜復雜的峽谷被開鑿成了房屋和石屋，布滿了梯田式的花園，人們用巨大的水車和蒸汽驅動的引擎從地下抽水進行灌溉。

站在深切鎮峽谷上方的地面上，看到的只有色彩斑斕的沙子和干裂的黏土，一片狂風呼嘯的荒野，只有胡狼和蛇出沒。

但往峽谷下面看，卻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暴露在外的巖層中，拋光的礦物質閃耀著如棱鏡般的多彩光芒，垂掛著的花朵為大量的蜜蜂提供食物。人們養殖了成千上萬箱蜜蜂，空氣中都回蕩著嗡嗡聲。峽谷兩側還種著各種各樣的藤蔓蔬菜。

在深切鎮，食物從不短缺。他們甚至在圍欄和牧場里養羊和山羊，還學會了像人類一樣養豬。在峽谷下方的深處，人們還養殖菌類和魚類。

每個矮人各司其職，通常子承父業，通過購買或交易獲取食物和其他生活必需品。沒人會因為牧羊人和種植者的勞作而欽佩他們，但他們的工作不可或缺，沒有他們，地下的各種勞作都會陷入停滯。電氣石阿姨曾以跛足國王、遠古之父的教訓告誡族人這一點。

矮人最初覺得荒野表面貧瘠的土地是個大問題，現在他們明白這其實是一種恩賜。

他們開采的這片土地，不僅各個人類王國都看不上，就連哥布林都無法在那里生存。盡管深切鎮在來此交易的商隊中，以富饒聞名，但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沒人敢派軍隊來攻打他們。

要是真有人這么做，等待他們的只有死亡陷阱。

約爾維格挺直了身子。“死亡陷阱”，沒錯，他既不是人類，也不是遭人詛咒的精靈，不會在地面上追逐這些野獸。他是個矮人，而矮人有自己解決問題的辦法。

像真正的矮人一樣，他需要制定計劃并做好準備，因為一旦開始行動，時間就會變得至關重要。

深切鎮的食堂里煙霧彌漫，彌漫著酸啤酒的濃烈氣味。一位老探礦者和約爾維格坐在一張片麻巖桌子兩側。那是去年冬天中旬，在約爾維格出發前往紅山脊加入哥哥新礦場的幾個月前，那時他甚至還有兩個月才正式結束學徒期。

老探礦者的胡須雪白，一直垂到腰間，他抽著一根長柄煙斗，里面裝著山煙。

“當然啦，在我那個時候，我們可沒去過紅山脊。”他說，“那時候人類還沒把哥布林趕到南方，我們還能在朗唐斯山脈挖礦。”

這已經是老探礦者第三次跟他說這話了，但約爾維格沒在意他的重復。他請老探礦者喝了一杯燉菜，還送了一袋山煙，就為了能向他打聽些經驗。

“做什么事都得成批地做。”老探礦者接著說，“先把食物問題解決，儲備足夠的食物后，再考慮保暖，然后是照明。在至少儲備好能熬過艱難月份的物資前，不要停下這些工作，而且在這之前，除了搭建住所，不要忙著挖礦。”

“頻繁更換工作是浪費精力。”約爾維格重復著這句古老的矮人諺語。

“對，就是這個理兒。”

“你覺得我列的清單還行嗎？”約爾維格問道。

“如果你要去紅山脊的話，我覺得還得多帶些釣魚線和魚鉤。我聽說那里溪流眾多。餓肚子的時候再去制作魚鉤太浪費時間了，而且魚鉤和魚線帶著也不占多少分量，多帶點總沒錯。”

約爾維格點了點頭。

“好的。”

“哦，還有，帶上干凈的布用來包扎傷口和修補衣物。”老探礦者補充道，接著他突然挺直了身子，肩膀也繃了起來，咬緊牙關，目光越過約爾維格，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

再次開口時，他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仿佛年輕了五十歲。

“忽視生活必需品會讓你陷入危險，哪怕只是一時疏忽。死亡隨時都在尋找機會，荒野以殘酷為樂。千萬不要沖動行事。”

約爾維格看著空空的啤酒杯，真希望里面還有酒。

幾個月前，他就和深切鎮所有有探礦經驗的人聊過。這位老矮人是跟著從東尖塔來的商隊一起過來的。他們說的內容都大同小異：食物、飲水、衣物、住所……這些都是生活的必需品。

想要在荒野中生存下來，同時還有時間探礦和挖礦，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還得掌握各種技能。

荒野奪走了很多人的生命，他希望斯萊奇菲斯特和其他人都平安無事，也希望自己在紅山脊不會遭遇什么災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