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爾維格盡量不去想和哥哥的那次對話。他越來越后悔來到這個礦場，或許獨自去當一名探礦者反而更好……但不行，那太危險了，只有走投無路的人才會獨自去探礦。

他專注于升降機的工作，將一個較小的正齒輪安裝到絞車的末端。

到了那天下午，他裝上了一個控制桿，以便在需要時分離兩個正齒輪，還安裝了一個止動器，在正齒輪分離時能讓絞車保持靜止。絞車的繩索連接到重新改裝的滑車組，滑車組懸掛在豎井上方新安裝的錨上，一直延伸到下方簡陋的木制平臺。

他叫沙恩布特來見證升降機的首次測試。

兩個矮人一起抬起水閘，讓溪水流入水車的水槽，水車嘎吱作響地轉動起來，木軸也開始跟著轉動。他們走進礦井，約爾維格向前推動控制桿，齒輪咬合。

他把齒輪的齒切成了斜角，而非直角，以減少頻繁離合帶來的磨損。盡管如此，齒輪還是會有損耗，但在他們能用更耐用的材料制造齒輪之前，也只能先用這些湊合了。

雪松木很適合做這個，它質地堅硬，不易腐爛。

絞車開始轉動，卷起繩索。通過連接一個大齒輪和一個小齒輪，他們在齒輪傳動裝置上獲得了一定的速度提升，但即便如此，平臺要沿著豎井上升五十英尺，還是需要好幾分鐘，而且這還是在平臺空載的情況下。

“這得加點潤滑油。”沙恩布特說。

“沒錯，要是我們去打獵的話，說不定還能搞到一些。而且你明天油燈的油也該用完了。”

沙恩布特沉默了片刻。

“你覺得它能吊起多少噸東西？”他最后問道。

約爾維格自己也在想這個問題。

“我覺得可以先從半噸開始，然后再慢慢增加。”他說。

“你不幫忙嗎？”

“我去給你做手推車。”

沙恩布特嘆了口氣，然后點了點頭。平臺升了上來，約爾維格一邊拉回控制桿，一邊向前按下鎖止裝置，以防止絞車在平臺空載的情況下快速倒轉。

他靠在絞車另一側的簡易摩擦制動器上，松開鎖止裝置，平臺緩緩下降。

沙恩布特轉身準備回到豎井，順著梯子往下走。

“沙恩布特。”約爾維格喊道。矮人抬頭看著他，此時只能看到他的頭和肩膀。“請把他們倆挖的礦石都運上來。”

“光是跟上霍布爾富特的量就已經夠難了。”沙恩布特皺著眉頭回答道。

“我做這個是為了我們所有人，不這樣的話，我們都沒法活下去。”

沙恩布特低頭看了看。

“我會盡力的。”他說。

約爾維格花了二十多個小時，才讓升降機系統正常運轉起來。他睡了四五個小時，趁著天還沒亮就醒來，帶著斧頭走進樹林砍樹。

約爾維格花了半天時間，做了兩輛結實的手推車。他劈開足夠寬的木板，用榫接的方式把四五塊木板拼在一起做成車輪。打磨工具，讓它們達到所需的鋒利程度，比實際加工木板耗費的時間還長。

“訣竅就是讓工具發揮作用。”他父親曾這樣說。這是大家都懂的道理，但父親反復念叨，讓這話對他意義非凡。

這些手推車當然算不上木工大師的杰作，但他希望它們至少能用上一陣子。

也許情況會有所改善，有了這些工具，沙恩布特搬運礦石的速度應該會加快。

這些事本早就該做了，他越想越氣，怎么之前就沒人做呢？

他真希望老礦場隊長科布爾吉爾在這兒。他曾是約爾維格學徒時所在鹽礦的隊長，這位白胡子老頭容不得半點馬虎，把礦場管理得井井有條。

沒人特別喜歡他，但礦場的工作卻開展得很順利。他們挖礦時歌聲嘹亮，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憤怒的沉默中勞作。

等做好第二輛手推車時，約爾維格的惱怒已經達到了頂點。

他本想當天剩下的時間去幫沙恩布特，但他實在不想靠近霍布爾富特和斯萊奇菲斯特。此時已是傍晚，太陽已經落到山脊下面，山谷被陰影籠罩，雖然距離天黑還有好幾個小時。

約爾維格對木工活已經感到厭煩，木頭雖然比石頭輕便，但他對它的喜愛程度遠不及挖礦。

他把工具放回采礦背帶上，不由自主地走出礦井，來到山谷，繞過尾礦池，向山坡走去。他想去懸崖高處自己的礦井，尋求片刻寧靜。

他爬上碎石堆，沿著半埋在土里的樹干往上，抓住繩索，向上攀爬。對大多數矮人來說，尤其是在礦場工作的矮人，光靠手臂的力量把自己拉上去并不困難，但約爾維格還是借助自己之前鑿出的凹痕，用腳一步步往上走。

到達礦井入口后，他坐下來，雙腿懸在邊緣，凝視著松樹的樹梢，呼吸著山間的空氣。空氣中已經有了一絲涼意，一彎漸盈的新月掛在天空，這是一年中的第九個月相。

約爾維格拔下水袋的塞子，喝了一大口。他轉身看向自己停止挖掘的巖壁，那里有一大塊突出的石英，之前斯萊奇菲斯特打斷他的時候，他正努力把它敲下來。

他還沒站起來，手就已經伸向了錘子，又準備好一把鑿子，用手指摸了摸刃口，試試鋒利程度。再敲幾下，這塊石英應該就能裂開。

他猜對了，只敲了十幾下，調整了一下鑿子的位置，又敲了六七下，石英就松動了，一塊有他胸口那么寬的石板斷裂開來，哐當一聲掉落在短隧道的地面上。

約爾維格的目光瞬間被一個地方吸引，一條礦脈，一種顏色——是金子。

這里有一條像他小指那么寬的亮金色礦脈，周圍的石英上還鑲嵌著指甲蓋大小的硬巖金片。他只暴露了一小部分，但礦脈還延伸到巖石里面。

這有可能是一條富礦脈的邊緣，要是真的，他們都能發財，這個礦場也能從盈利變成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的優質礦場。一切都取決于這條礦脈到底有多大。在這一瞬間，色彩和石英帶來的沖擊讓他意識到了這一切。

約爾維格往后退了一步，差點摔倒。掉落的石英塊邊緣正好砸在他的靴子邊上，把靴子夾住了。雖然沒砸到腳，但他一挪動，靴子就被卡住了，而他之前都沒感覺到這股壓力。

這些金子可比紫水晶值錢多了。斯萊奇菲斯特和霍布爾富特沒法否認，他們應該開采這里。這能解決他們的爭執，他們必須放下各自正在挖掘的巷道，把人力轉移到這里。有這么多財富可賺，關于收益分配的爭論也該結束了……

約爾維格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來，他突然又意識到另一件事，頓時感到一陣眩暈。因為涉及的利益太大，爭論可能會比之前更激烈。這次的發現可能會讓他們本就脆弱的伙伴關系不堪重負，最終不得不分道揚鑣。但誰會放棄這個礦場呢？

誰又能放棄呢？這是一個真正發財的機會，有了這些財富，矮人姑娘的父親們就會主動來求親，而不是矮人小伙子們去尋求聯姻，給女兒找丈夫。他們來到這片荒野，不就是為了給下一代打下基礎嗎？

要是他們之前就有協議，要是都向礦場隊長宣誓效忠，就算有了新的重大發現，哪怕是價值極高的發現，大家也都能遵守約定。

但他們并沒有這樣的協議。

現在告訴他們，可能會讓一切陷入混亂。

約爾維格開始行動。首先，他必須在礦脈的上方和下方挖出足夠的空間，以便嵌入一塊巖石。

這花了他兩個小時，但他最終把一塊石英石板蓋在了礦脈上。看起來巖壁就像有一道裂縫，但除非有人來這里挖掘巷道，否則沒人會知道約爾維格在這兒把巖石重新放了回去。除了他自己，又有誰會來這里呢？

他解開用來攀爬的繩索，換上那根更長的備用繩索。他讓繩索的兩端都垂到下面的斜坡上，然后雙手抓著兩根繩索爬了下去。到了坡底，他拉著繩索的一端，直到另一端從巖石的錨環中滑出，掉到地上，然后把它卷了起來。

好了，現在誰要是想到達這個礦井，可得費一番功夫了。

斯萊奇菲斯特和霍布爾富特必須盡快解決他們之間的分歧，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等他們解決了，就得確定收益分配。到那時，他再公布這個發現，就假裝是剛剛找到的。在那之前，他不能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