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渡重洋

隨著時間的推移，M國各地的疫情開始蔓延。與此相反，國內的疫情被迅速控制住，人們的生活也在逐步恢復正常。

面對這樣的局面，王思誠就比較尷尬了。在做了很多的準備工作后，他已經決定接下馬東明交代的任務，去M國為華康視訊尋找新的芯片供應鏈。沒想到，M國的疫情發展速度跟坐了火箭一樣，他這次去簡直是火中取栗。以往每次去M國，無論是去輪崗工作，還是學習培訓，他都滿心歡喜，但這次卻變成了愁眉苦臉。

王思誠覺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周亞婷也勸他趕緊出發，早去早回?？碝國官方的態度，疫情肯定會越來越嚴重，他必須馬上動身去一趟。

“石總，上周跟你溝通的那件事怎么樣了？”他拿起電話，馬上打給了石亦冰。

“我昨天剛跟那邊聯系上。”

“哦？”王思誠急切地想知道進展，“情況怎么樣？有戲嗎？”

“讓我們到賭城去見他?！?

“賭城？”王思誠摸不著頭腦，“這事兒為什么要去賭城談？”

“他在電話里沒多說，就讓咱們趕緊過去。”

讓過去，應該是有的談，但是為什么要定在賭城呢？王思誠有些疑惑，但此刻他知道不便多問?！澳俏覀兪裁磿r候動身？”

“越快越好。”

“那我馬上去訂票?！?

“記得多換點美元。”

“明白?！蓖跛颊\擱下電話，立刻忙碌起來。

石亦冰對此次M國之行憂心忡忡。之前王思誠來家里找他幫忙的時候，他內心其實是不太贊同的，甚至也不太理解王思誠為什么做這個選擇。掙錢的道路有千萬條，為什么偏偏選擇這么一條險路？既然M國政府已經殺雞儆猴的重罰了一家供貨商，那么其他供貨商大概率也不敢把貨賣給你，你現在上趕著蹚這趟渾水，不是刀尖舔血嘛！即使江城一碼通搞不成，也不用鋌而走險啊。想要第一桶金，可以從熟悉的唯創代理商起步，先掙點差價，活下去也不是問題，后面再找其他機會。最重要的是，他現在主管唯創的銷售渠道，給王思誠一個金牌代理商，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但無論石亦冰怎么苦口婆心地勸王思誠都沒有用，他這次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干這件事。當著王思誠的面，石亦冰并沒有馬上答應，但也沒有一口回絕。他的內心很矛盾，一方面，他不想摻和進這件事里，尤其是疫情當前，讓這件事辦起來的難度陡然增加；另一方面，他又心有愧疚，當初唯創裁員，他沒有保住王思誠，心里始終覺得欠了他一個人情。

送走王思誠后，石亦冰又仔細想了想，覺得如果站在王思誠的角度，他的想法好像也有幾分道理。按照他的說法，這是他能夠接近馬東明這棵大樹的最好機會了，樹大好乘涼啊。創業初期，人家看得上你，給你指出了前進的方向，這是絕對不能錯過的。而且，跟華康視訊扯上關系，肯定比跟唯創混個金牌代理商有前途，更何況站在華康視訊的立場，這是在給他們雪中送炭啊，事情如果能辦成，王思誠以后的創業之路會好走很多。所以，綜合利弊分析，這絕對是件一箭雙雕的好事。

石亦冰想通了，他決定幫兄弟一把，也算是對自己的良心有個交代。也正因為石亦冰下定了決心，要和王思誠一起去M國，所以他掛電話后才會憂心忡忡，他怕這次無功而返，加上M國的疫情，會不會不能順利地回到國內？這些都是未知數啊。

三天后，兩人如期來到江城國際機場T2航站樓，拿著核酸檢測報告，他們很快就通過了安檢?，F在的機場真是門可羅雀，這蕭條的場景與疫情前的喧鬧形成了鮮明對比，餐廳、商店也都是大門緊閉。三三兩兩的旅客不僅“全副武裝”，而且基本都是間隔而坐，石亦冰和王思誠也同樣沒有坐在一起。

坐定之后，王思誠有了更多的思考時間。他最初打算去M國時，周亞婷和他吵了好幾次，甚至連創業都不打算支持了。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解釋，在他堅持不懈地努力下，周亞婷終于勉強同意讓他去M國?？粗镏軄嗘媒o他準備的各種防護用品，他不禁鼻子發酸，還是老婆心疼自己，這就是最親密的家人??！這時，他又想到了石亦冰，他是為了自己才去冒這個險，而石亦冰呢？則是為了他人，為了他這個好兄弟。這樣想著，王思誠不禁眼角也濕潤了，他馬上給石亦冰發了條微信：“石總，謝謝！”然后又發，“如果不是實在沒轍，我是絕對不會向你開口的，也絕不會讓你一起去M國?！?

王思誠在M國有資源，那是馬東明以為的！估計像他這種情況的，馬東明也沒少托請，反正是把需求說出來而已，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而且種子都撒出去，指不定哪顆就發芽了呢。所以王思誠很清楚，這事兒的確是個機會，但是機會也是有時間窗口期的，因此大家都在跟時間賽跑。

所以，王思誠從馬東明那里出來后，第一時間就和康廣源取得了聯系。等拿到詳細的需求清單之后，他把所有自己在M國能夠說上話的人，都打聽了一圈兒，但是，沒有人接他的茬兒。

無奈之下，王思誠只能開口向石亦冰求助。石亦冰比他的職位更高，而且硅谷的三教九流他都有接觸，再加上正牌銷售出身的經歷，也比王思誠這個技術轉銷售的半路出家的更靈光。結果，石亦冰不但幫忙聯系上了人，而且還愿意陪著他一起去M國。對于王思誠來說，石亦冰就是他創業路上的最大恩人，以后怎么報答都不為過。

“咱們這么多年的兄弟，不說這個了?！笔啾氐??！按蠖鞑谎灾x?！蓖跛颊\打完字，又在后面加了一個拱手的表情。

“希望結果能如我們所愿?！?

“我內心還是有些過意不去?！?

“沒事兒。”石亦冰安慰起了王思誠，“換個角度想，如果不是現在這么極端的局面，這好事兒也輪不到咱們呀?！?

這倒是事實，王思誠也好，石亦冰也好，其實都不是芯片這個圈子里的人，正常情況下，這個地兒即便有黃金，也輪不到他們來撿。所以啊，這就是時勢造英雄。

“老大，我此生永遠也不會忘記咱們這一趟行程。”

“你非要把場面講得跟咱倆要去‘就義’一樣嗎？”這回輪到石亦冰來活躍有點沉重的氣氛，“還記得咱倆一起在巴厘島機場候機的那次嗎？”

“當然記得！時間過得太快了，咱們一起參與招投標，和對手大戰三百回合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蓖跛颊\感嘆著，眼角已經噙滿了淚水。

“感謝一路有你，這么多年，一直跟著我并肩作戰?！?

“我才要感謝老大不嫌棄我愚笨，手把手帶了我這么多年，也教了我這么多年?！?

石亦冰又回憶起王思誠之前在自己的家事上，對他施以援手的點點滴滴，兩人的情感早已超越了一般的同事關系，親兄弟之間亦不過如此。

“從公司走的時候，你一句怨言也沒有！”這是石亦冰的心結，也是他決定陪王思誠一起去M國的重要原因。

“這大概也是我最后一次向石總學習的機會了！”回完這句，王思誠一眨眼，眼淚從臉頰上滾過。

這時，登機口廣播通知旅客開始登機了，王思誠趕緊胡嚕一把臉，平復一下激動的心情，和石亦冰一起站了起來。

王思誠和石亦冰站在隊伍的最后，他打眼一估，感覺也就二十來人。看來，疫情不僅重創了信息科技行業，對航空業的影響更是直接的。

登上飛機，這種感覺更直觀了，能夠容納一百多人的機艙里空空蕩蕩，這樣的乘機體驗大多數人一生中也很難遇到幾次。王思誠心說，真是浪費啊，如果把內部結構重新布局一下，每個人都能躺著睡到M國，該多好??！

落座后，兩人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靠枕，套住腦袋，靠向后背。

飛機滑出跑道，飛向蔚藍的天空。

會見神秘人

經過20多個小時的漫長飛行后，石亦冰和王思誠終于到達賭城的機場。雖然當地時間才早上十點，但兩人的體力已經透支嚴重，感覺下一秒就會昏睡過去。

機場出口處的接機區里，站著一位戴著墨鏡、身材壯碩的中年男人，舉著寫有王思誠和石亦冰的中文名字的牌子?！斑@就是Simon LAO嗎？”王思誠看到字牌，疑惑地問石亦冰。

“不是，他是來接機的?！笔啾鶕u搖頭，“我們先去酒店休息一下?！?

“這次來M國，感覺跟前幾次來有點不太一樣了啊。”看到對方安排了專人接機，這讓王思誠心情大好，感覺事情有戲呀！

“什么意思？”

“感覺這里的空氣更加香甜了！”王思誠緊繃的神經略有放松，開起了玩笑。

“扯淡！”石亦冰知道王思誠的想法，故意逗逗他，“有本事你把口罩摘下來猛吸啊！”

“別別別！”王思誠連忙拒絕，“這都還沒出航站樓呢，現在摘口罩，那不等于是‘裸奔’嘛?！?

“你看這兒，‘裸奔’的人還少嗎？”石亦冰繼續調侃道。

“我可不想跟他們一起奔，我這條小命還得留著回國呢?！?

“那你就少嘚瑟。”石亦冰正言道，“艱苦的事情還在后面等著呢，到了酒店好好養精蓄銳吧?！?

“明白?！蓖跛颊\狠狠點了點頭。

賭城是全球知名的度假勝地，這里號稱是人一生一定要來體驗一次的人間天堂。王思誠是來了，但顯然不是對的時間，他完全沒有欣賞美景的心情，對事情能否順利辦成十分忐忑不安。

不多時，汽車穩穩地停在一家酒店門口。走進酒店，抬頭就能看見大堂頂上的水晶燈飾，盡顯高端大氣；天花板上則布滿了絢麗奪目的玻璃花，五顏六色，足足有上千片，盡顯低調奢華。這里是賭城最負盛名的豪華酒店之一，也因此成為賭城的地標性建筑之一。

王思誠還在欣賞漂亮的酒店裝飾時，石亦冰已經開始辦理入住了。此刻的石亦冰沒有欣賞美景的心情，他滿腦子都在想如何跟對方對接，線是他牽的，最后一公里務必要順利接上。

“Simon也住這個酒店嗎？”王思誠走到石亦冰身邊，一邊掏出護照遞給前臺，一邊問道。

“他沒說。”

“這人什么來頭？怎么搞得這么神秘！”王思誠之前就一直想問清楚，但基于對石亦冰的信任，他始終憋在肚子里，這時徹底忍不住了。

石亦冰搖搖頭，說：“具體我還不太清楚，他是我一個在這邊的朋友介紹的?！?

“靠譜嗎？”

“應該靠譜，不然我就不會答應你跑這一趟了?！?

“你在電話里，跟他談得怎么樣？”

“沒談，他就讓我們來這兒見他。”

“這也太吊胃口了吧！”王思誠有點不滿，這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呢，這么貴的高端酒店就住上了，創業者的錢可不能這么亂花啊。

“沒有哪筆大生意，是在電話里三言兩語就談成的?！?

“我懂，你教過我的?？墒侵暗纳舛歼€有點眉目，這次感覺是兩眼一抹黑啊?！?

“還不是因為目前情況特殊，有些錢是省不下來的，省了，事情可能就辦不成了?！贝艘粫r彼一時，石亦冰也明白，王思誠作為創業者，肯定是想花小錢辦大事的。

“嗯是?！蓖跛颊\點點頭，接著問道，“碰頭的地方在這個酒店里嗎？”

“對方沒說，只是讓我們休息好了再聯絡他，地點他會再通知我們?！?

談生意的地點很有講究，一般而言，能夠在自己場地談的盡量不去對方場地，這叫主場優勢，但是這一次沒轍，是他們求對方，主場客場的，輪不到他們來選擇。對此，王思誠翻了個白眼，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搞得這么高深莫測，不會是為了談判的時候多抬點價吧？

“那他什么時候通知我們？”

“具體不清楚，只說我們休息好了，他自然會通知我們?！?

“啊？”王思誠頓時感覺后背發涼，“難道咱們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監控之下？”

“噓！”石亦冰作了一個手勢，“這里人多嘴雜，一會兒到了房間再說?！薄皼]事?！蓖跛颊\向四周打量了一圈，周圍都是金發碧眼的外國人，“他們肯定聽不懂中文?！?

“你確定所有外國人都聽不懂中文嗎？”

這倒是個問題，隨著近些年中國的國際地位不斷提升，很多國家都興起了中文熱。這時，辦好入住手續的前臺小姐，遞出房卡，用不太標準的中文發音說了句：“祝兩位先生入住愉快。”

這臉打得也夠快的，王思誠倒吸一口涼氣，接著和石亦冰相視一笑，拿著房卡向電梯走去。

來到房間，丟下行李，躺在柔軟的高級床墊上，王思誠昏睡了過去。

朦朦朧朧中，一排擋板似乎擋在了王思誠的眼前。這一排共有10多個緊密相連的擋板，每塊擋板的寬度差不多略寬于一個人的肩膀。而與王思誠并排站著10多個人，后面還有不少人在排隊。只見一人走向擋板，擋板向內打開，他走進去，擋板又關閉了，等著下一個過關的人。這好像是在過安檢嘛，王思誠小聲嘟囔著。

這時，“嘀嘀嘀”，王思誠眼前的擋板亮起了紅燈，他走了進去，里面是一個狹窄的通道，光線幽暗，但王思誠能感覺到，腳邊身前都設有障礙物。他拼命向前擠去，但身體顯然沒有腦子那般快。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廣播提示他要盡快通過安檢門，他急了，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側著身體拼命向前擠，但障礙物仍然將他死死卡在這個通道里。終于，時間到了，安檢門的出口關閉了，他被永遠地卡在了這個該死的通道里。

“嘶！”王思誠倒吸一口冷氣，從床上彈起來，額頭上滿是豆大的汗珠。

這是什么破夢啊，王思誠心想。他走下床，定了定心神，感覺時間已經到了晚上。拉開窗簾，果然夜幕降臨，窗外是那個讓人心生向往的不夜城。音樂噴泉表演正在進行中，王思誠耳邊輕聲傳來邁克爾·杰克遜的經典歌曲Billie Jean，從落地窗向外眺望，眼前是一場光與影的視覺盛宴，紅黃藍三種燈光在人工湖中相互交織，高低錯落的水柱左右搖擺著，隨著音樂翩翩起舞，簡直美輪美奐。

王思誠來不及欣賞美景，拿起手機看了看，已經到了和石亦冰約定的時間。他趕緊抽出紙巾擦了擦汗，換好外衣，走到隔壁敲開石亦冰的房門，兩人隨即又開始商量了起來。

“這Simon是挺神秘的。”石亦冰知道王思誠的疑惑一直沒有解開，就把自己知道的情況和王思誠大致說一下，“他是M籍華人，父親那一輩來的M國，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

“他是半導體芯片圈子里的人嗎？”

“我朋友的說法是，這哥們很邪乎。這里很多很難辦到的事情，你去找他，他總能給你想辦法辦到。所以，向我推薦了他。可是……”

“可是什么？”王思誠追問。

“可是他又不是那種標準的科技人?！?

“難道是？”王思誠頓了頓，“掮客？”

“我也是這么想的?！笔啾c頭道，兩人想到了一處。

“在國內，能靠這個掙錢的，都不是一般人?！蓖跛颊\補充道，然后又問，“他在這邊有什么背景嗎？”

“這我也不知道。”

“你的朋友也不知道？”

“做這種事情的人，通常都是諱莫如深，不會把自己的門路透給下家的?！?

“這倒是?！蓖跛颊\點點頭，然后又邪邪地笑笑，“那你的高端銷售技巧難道一點作用也沒有發揮？”

“有些事情，你知道了，反而對你未必是好事啊。”

這句話有哲理，王思誠心想，嘴上卻說道：“哇！這么邪乎？”

“做銷售，除了要學會打探情報，更應該知道，哪些情報是絕對不能隨便打探的。”

“又向老大學了一招兒?！蓖跛颊\面帶誠懇狀，“我得拿手機記在備忘錄里。”

“這事兒能不能辦的成，我不好說，機會一半兒一半兒吧?！笔啾灿悬c犯愁。

“不會是忽悠咱們吧？”王思誠又緊張起來。

“不會，M國不是沒有騙吃騙喝的，但我還不至于著了這個道兒?！笔啾@點自信還是有的。

“那你干嗎不早跟我說？”

“之所以現在才跟你說，是怕你對他沒有信心?！?

“怎么會呢？我只要對老大你有信心就行了！”

“走，咱們先去吃點東西?！倍硕拣嚹c轆轆了。這時，石亦冰的手機響了，他拿起手機，看了王思誠一眼，“來了。”

“這么快！”王思誠頓時來了精神，立即站起身來，“在哪里？”

“就在樓下的酒吧。”

“飯都沒吃，這就要去酒吧？”王思誠略感不悅，“這是談生意呢，還是折騰人呢。”

“趕緊走吧，事情要緊?！?

石亦冰換好衣服，向外走去。王思誠見狀，趕緊跟了上去。兩人一邊說話一邊走進了酒吧，煙酒味道撲鼻而來，即使是戴著口罩也依然聞得出來。

“這樣的環境，還這么多不戴口罩的，不感染才怪。”王思誠提高了分貝。

“別說話，降低你的呼吸頻率，保護好自己。”石亦冰提醒道，“去前面拐角的1號包廂?！?

穿過舞池，二人來到了1號包廂，包廂里燈光昏暗，走近了才能看清楚，眼前是一個戴著方框眼鏡，身著風衣，立著領子，短發齊整的中年男人，跟《黑客帝國》里的Neo完全一個造型，唯一的區別就是他戴了口罩。

Neo的中文諧音就是“鳥人”的意思嘛，還真巧了，千辛萬苦，終于見到這個“鳥人”了，王思誠心想。

只見對方主動熱情地走上前來：“兩位遠道而來，一路上辛苦了?！边@動作完全出乎王思誠的預料之外，跟此前神神秘秘、遮遮掩掩的形象簡直判若兩人！

初戰告捷

“您就是劉先生吧？”石亦冰走向中年男人確認道。

“叫我Simon好了，別客氣?！敝心昴腥瞬⒉粩[架子。

“Simon哥。”王思誠應和道。

“這位是王思誠，我在電話里跟你提到過的。”

“疫情當前，咱們就不一一握手了吧?！盨imon倒是很注重疫情防控。

“那咱一起碰下胳臂肘唄?！蓖跛颊\不想錯過這個拉近距離的機會。

“好提議?！比松斐龈毂壑馀龅揭黄?，然后呵呵笑了。

“來，請坐?！盨imon招呼道。

“還沒點單吧？要不我來?！笔啾拢樖帜闷鹁扑畣?。

“酒就不用了，你們倆應該還沒吃東西吧，我剛才叫了兩份簡易漢堡，應該馬上就送進來了，你們倆先墊墊?！?

居然一切都被他精確計算好了，剛醒就被叫過來，吃沒吃東西他都知道，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王思誠心想，嘴上卻說道：“邊喝邊聊嘛。”

“真不用，事情并不復雜，應該很快就能說完。”

事情不復雜電話里說不就完了，非要三緘其口，電話里一個字都不肯透露，讓我們跑這么驚險的一趟，王思誠憤憤地想到。但轉念一想，一進來對方就熱絡地打開話題，完全不像以往客場談判那般艱難，這Simon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事情本身并不復雜，唯一復雜的是必須要讓你們跑這一趟?！盨imon補充道。

但這一補充，卻把事情說復雜了，王、石二人都有點發蒙。

“噢？此話怎講？”石亦冰先問了出來。

“需要哪些規格的芯片，你們帶來了嗎？”Simon并不著急解釋。

王思誠馬上掏出康廣源給的手抄清單，遞了過去，Simon迅速掃了一眼?！熬瓦@么多嗎？”

“目前就這些?！蓖跛颊\沒把話說死，凡事留一手。

Simon把清單揣進兜里?！靶酒@個事，說麻煩也麻煩，說簡單也簡單……”

王、石二人不自覺地上身前傾，感覺要進入正題了。不湊巧的是，服務員這時敲門把漢堡送了進來，打斷了三人的談話。

“那就先吃點吧！”Simon示意服務員把漢堡端給兩位客人，“邊吃邊聊?！?

二人的“胃口”剛剛被吊起來，居然這時候送吃的進來，真是太倒“胃口”了，現在他們哪里有心情吃啊！

王思誠一邊將小費放在餐盤上，一邊著急地“護送”服務員出門，然后他掃了外面一眼，隨即又把門反鎖，他不希望關鍵時候又被打斷。

“中國是芯片需求市場，而M國剛好是供給方。一個有需求想買，一個有需求想賣，這事能有多復雜？不是簡單得很嘛！”Simon開始進入正題，“而且M國是資本主義國家，資本家一般都是利益導向的，有錢誰不想掙??！”

王、石二人點點頭，此刻早已忘記了饑餓。

“問題是，現在兩者之間的關系變復雜了。因為中國發展太快了，M國已經將中國視為最大的戰略競爭對手，當然要處處打壓。”Simon繼續說道，“最關鍵的，還不是GDP?！?

“那是什么？”王思誠關切地問道。

“科技！”

這時，王、石二人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聲音大到不只是自己能聽見了。Simon隨即開起了玩笑：“我說什么來著——科技，你看看，你們對科技是多么饑渴！”

三人不約而同地哈哈笑了起來。王、石二人摘下口罩，拿起漢堡啃了一口，王思誠一邊吃一邊說道：“那Simon哥，我們就不客氣了，邊吃邊聊。”

“請便?！盨imon作了請的手勢，然后繼續說道，“M國稱霸全球，靠的是軍事、金融、文化和科技。軍事就是軍隊武器，金融就是石油貨幣，文化就是圖書電影，這三個的根基是科技，沒有科技的領先，這個體系分分鐘土崩瓦解。而中國要在科技上趕超M國，那對M國就是釜底抽薪啊?！?

王思誠插話道：“但是中國的科技水平目前還遠遠趕不上M國吧？”

“差距是不小，但在一些領域，M國已經感受到了中國的威脅?！?

“Simon哥是說華康視訊嗎？”王思誠正是為這家公司而來。

“不僅是它，像5G、無人機、短視頻，這些都讓M國惶惶不安啊，你看那個實體制裁名單，基本上都是對M國有威脅的。”

“所以，M國對中國下重手，在所難免?！笔啾偨Y道，“我們也就沒辦法在電話里說，必須見面，而且不能在其他地方見面，是這樣嗎？”

“厲害！”Simon朝石亦冰豎起大拇指。

石亦冰馬上問道：“那這個地方，安全嗎？”

“中國有句老話，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盨imon滿臉自信。

“這倒是?！蓖跛颊\點點頭。

“既然這么難，這個芯片的通道該怎么打通呢？”石亦冰不失時機地拋出核心問題。

“松本隸仁。”Simon一邊說，一邊從風衣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40多歲，前額已禿的R國男人，長著一張玩世不恭的臉。

王、石二人拿起照片看了看，但對于Simon想說什么，他們完全摸不著頭腦，只能繼續聽。

“這小子從小就生性頑劣，書也不好好讀，早早就輟學混社會，盜竊、詐騙、打架，什么都來，35歲之前，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局子里蹲著的?！?

“這不是人渣嘛！”王思誠感嘆。

“對，就是人渣。所以松本集團對他非常頭疼，這小子還經常以松本集團的名義在外招搖撞騙，搞得松本集團還要替他背鍋?！?

“你說的松本集團，是松本興之先生創立的，總部在R國的，那個松本集團嗎？”石亦冰問道。

“正是?！?

“那他跟松本集團的現任社長松本仕吉是什么關系呢？”石亦冰又追問道。

“族兄弟?！?

“真是家門不幸??！”王思誠再一次感嘆，名門望族也有敗家之子啊。

“但是事情在他35歲之后，出現了轉機?！?

王、石二人一聽，知道重點來了。

“松本仕吉不愧是個帥才，他居然把這個人渣收編了，而且還用得有聲有色，這小子不僅咸魚翻身，現在更是混得風生水起。而松本集團呢，也因為這小子獲益匪淺啊。”

死棋都能下活，這用人水平得好好學一學，對創業有用，王思誠暗暗記下了這句話。

“M國限制芯片出口中國，但R國的電子廠商們沒有，所以在芯片這一塊兒，他們可以出力。”

“于是松本仕吉就讓松本隸仁去賣芯片，掙了錢算集團的，萬一出事被M國抓住了，就把他交給M國謝罪？”王思誠接話道，心想，這真是高招兒，兩頭通啊，用死了那是為家族清理門戶，用活了那是廢物利用，怎么著他都不輸。

“應該沒那么簡單！”石亦冰不以為然。

“是的。先是松本集團，后來，日芝集團、索芯集團也都看到了油水，于是紛紛跟進。”

“??？他們的集團也有這么個敗家子嗎？”王思誠這一問，大家差點沒笑噴。

“哪有這么巧。”Simon笑著搖搖頭，“松本隸仁在蘇州成立了一家公司，他是法人代表，松本集團先把芯片賣到R國若干個小公司去，然后由它們賣到離岸公司，再從離岸公司賣給蘇州這家公司，通過這家公司賣給中國的廠商。日芝集團、索芯集團也都是走的這個通道?！?

這彎兒轉的，做生意真不容易，王思誠心想，嘴上卻說：“所以松本隸仁就賺得盆滿缽滿了，難怪你剛才說他混得風生水起。”

“是啊，正好印證了中國那句古話，天生我材必有用！”Simon也感嘆一句。

石亦冰隱隱感覺到他們這件事可能要跟這家公司打交道，于是問道：“蘇州這家公司全稱叫什么？”

“蘇州日隸仁株式會社。”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我們芯片供應的通道，是不是就跟蘇州日隸仁株式會社有關？”

“正是。”Simon點點頭。

談話進行到這里，石亦冰覺得，眼前這個Simon來歷絕對不簡單，這些離他十萬八千里的事情，他都掌握得這么精確。但是一時半會兒，石亦冰還摸不透他，于是便試探道：“他是你的下家，你對你的下家這么了解，我想問的是，你對我們也這么了解嗎？”

“Sure！”談了這么久，Simon第一次脫口而出了一句英文，而且表情顯得非常自信，“對你們越了解，對我越安全！需要我再說一遍嗎？”

“不用！”石亦冰感覺對方是有備而來的，于是又問道：“為了今后雙方更好地合作，我們是不是也應該了解一些您的情況？”

“我的情況你們就不用了解了，知道得越少，對你們越安全?！盨imon堅決不肯透露。

王思誠想起了此前石亦冰跟他說的那句話：“有些情報是絕對不能隨便打探的，因為你知道了反而不是好事。”

“你只要知道我能幫你們弄到芯片就行了，其他的你們真不需要知道，免得引火燒身?！盨imon又補充道。

嘣嘣嘣，門口傳來敲門聲，粗暴、急促、短暫。三人的事情已談得差不多，石亦冰還差最后一個問題，他提高分貝問了出來：“我們是不是馬上要去趟日本？”

“不用，那小子常年在蘇州，怎么找他，等我給你的單線信息?！盨imon回道。

“趕緊開門！”門外高喊，似乎非常著急。

王思誠打開包廂門。

幾個身著警察服裝的壯漢沖了進來：“這是州政府的宵禁令，所有人全部回家！”

“好的！好的！”三人齊聲回道，紛紛拿上衣服，戴好口罩，沖出了包廂。